十歲的他不信爹娘會丟下他,怒衝衝回村跟他奶求證。
他奶什麼沒說,一個勁兒抱著他哭。
後來他再也沒問過。
“他們是生是死,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唐鈍苦笑,鼻尖隱隱泛紅。
見他眼裡泛起水潤的光,雲巧抬手捂住他的眼,“唐鈍,你彆哭啊,哭了會倒黴的。”
“”唐鈍哭笑不得,“哪兒來的歪理?”
“我娘說的,天上的神仙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吵到他們會倒大黴的。”雲巧一隻手捂他的眼,一隻手擋他頭頂,生怕天上神仙看到似的,唐鈍放下她的手,“我沒哭。”
他已經過了談起父母就恨之入骨的年紀。
西涼軍入境,燒殺掠奪殘忍至極,他們害怕想逃命也是人之常情,而自己那時隻有幾個月大,帶上他隻會是個累贅。
他懂。
雲巧定定注視他,見他眼裡的淚霧隱去,哄道,“不哭就對了,我從來不哭的。”
唐鈍一臉不信。
雲巧看出來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實我也哭過,但我哭的次數很少就是了。”
唐鈍來了興趣,“什麼時候?”
“我奶打我啊。”雲巧說,“我不想哭的,實在忍不住。”
“打你你不會跑啊。”唐鈍沒個好氣。
雲巧搖頭,“不能跑,跑了沒有飯吃,會餓死的”她乖乖站好,低頭清理衣服上的草,語氣釋然,“不過那是以前了,現在我能忍了,她怎麼打我我都不哭的。”
唐鈍皺眉,“她把你打死了呢?”
“不會。”雲巧非常了解曹氏,“打死就白養這麼多年了,她舍不得的。”
“”得,心裡門清呢。
唐鈍問她,“那你難過嗎?”
生在豺狼虎豹的沈家,動不動就挨打,明明最累最辛苦,沒有得到過半分溫暖,難過嗎?
雲巧抬眼,咧嘴燦爛一笑,“不難過啊,我高興著呢。”
唐鈍撇嘴,“你奶要賣你呢。”
“又賣不掉。”
“賣掉了呢?”
雲巧沒有半分猶豫,“賣掉我就自己跑回來啊,我識路很厲害的。”
“你”電光火石間,唐鈍如醍醐灌頂,“你識路就是為了能跑回來?”
雲巧眨眼,學他語氣,“不然呢?”
“”可真有能耐啊。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
天光漸漸黯淡,到長流村村口的竹林已是月亮高掛了。
繁星閃爍,朦朦照著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形。
穿過竹林就是錯落有致的農家小院,雲巧停下腳步,鬆開抓著唐鈍衣角的手,喜滋滋道,“唐鈍,你慢點啊。”
“嗯。”唐鈍走了兩步,回頭看她。
月色下,她身形單薄得像細竹,夜風吹起她的衣服,碎發順風飄揚,他張了張嘴,“你還不走嗎?”
“等你走了我再走。”雲巧揮手,手裡的麻繩隨之一晃,繩尾係著的紙包也跟著晃了晃。
她似乎覺得有趣,故意來回搖擺,模糊的眉眼頓時鮮活充滿了朝氣。
唐鈍收回視線,“你快回家吧。”
“好。”
月上柳梢,雲巧輕車熟路的推門,發現門落了門閂,扯著嗓門喊,“翔哥兒,翔哥兒”
堂屋裡搓玉米粒的曹氏瞪沈雲翔,“不準給她開門。”
得了秀才爺親睞又怎麼樣,甭想再忽悠她,年底無論如何要把雲巧賣北村去,誰上門求娶都沒用!
眼看沈來安身形動了動,曹氏眼風掃過去,“你也不準去。”
沈來安瞅了眼天色,擔憂,“雲巧一天沒吃東西了。”
“餓死了正好。”
隔著院門的雲巧聽到這話,清著喉嚨喊,“奶,我給你拿糖回來了,唐鈍給的喲。”
雲妮說了,要讓她奶知道唐鈍對自己的好,這樣她就會給自己好臉瞧。
她挪到籬笆柵欄外,高高舉起手裡的紙包,“奶你看啊。”
“”
竟真的是糖。
比巴掌還大的一包。
許是天熱,邊緣化掉了些,但夠吃小半年了。
曹氏舔舔唇,忍不住上嘴咬了一口,甜味在唇間蔓延開,她驚喜地跟沈老頭說,“還真是”
沈老頭搓了一天玉米粒,右手是腫的,曹氏給雲巧開門,他就趁這個間隙點燃了煙,猛吸一口煙,吐出煙霧問雲巧,“你哪兒來的?”
“唐鈍給的。”
“”來了,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