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輕嗤,“學聰明了啊,知道弄包糖回來糊弄我了。”
坐矮凳上清洗菌子的沈雲翔涼淡開口,“誰糊弄你了?這糖就是唐鈍送的。”
“還幫著她呢。”曹氏氣不打一處來,“甭以為我還會上當,去年是唐正,今年是秦大牛,如今又蹦出個唐鈍”
似是覺得唐鈍的名字拗口,她頓了頓,“秀才爺什麼人?會搭理她?”
真當她好騙呢。
沈雲翔輕輕撈著水裡的菌子,質問,“怎麼就不會搭理她了?巧姐兒又不是惡貫滿盈的壞人,村裡誰碰到她不寒暄兩句?”
曹氏抓住他話裡的破綻,“寒暄歸寒暄,離咱想的還差著十萬八千裡呢。”
屋裡的人都明白曹氏想的是什麼。
沈雲翔將撈起的菌子砸進盆裡,濺起的水花落在地上,淋濕了一小片玉米。
沈老頭斥他,“整天不著家,回來就吼這吼那的,以為你奶慣著你就無法無天是不是?”
明明說的是唐鈍和雲巧,火卻燒到沈雲翔頭上,雲巧過意不去,繞過竹席走到他身邊,輕輕順他的背,寬慰,“翔哥兒不生氣啊。”
屋裡沉寂。
確認是紅糖的曹氏喜不自勝,見紙沾了些許糖漬,去灶間倒了碗水,將有糖漬的紙蘸入水裡,沈雲山眉開眼笑湊過去,“奶,我渴了,給我喝。”
曹氏抖抖紙,確定紙上的糖漬化入水裡,才把碗推給沈雲山,板正著臉說,“喝了好好乾活。”
“嗯。”
沈雲山端起碗,仰頭咕嚕咕嚕痛飲,雲巧看他眼,低頭和沈雲翔說,“翔哥兒不饞啊,唐鈍再給我糖我就給你。”
說話時,她意猶未儘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回來路上她舔了好幾口,確實好吃。
可惜沈雲翔沒有吃到。
她想想,湊到沈雲翔耳朵邊,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明天我們去找唐鈍啊。”
陪唐鈍說說話就有糖了。
沈雲翔嗯了聲,“時候不早了,你快洗漱睡覺去吧。”
曹氏登時火冒三丈,“睡什麼睡,這麼多玉米棒子不搓出來留著生秧發黴呢。”
“我今天沒吃飯。”
“她今天又沒吃飯。”
姐弟兩齊齊瞪眼,異口同聲地反駁曹氏。
曹氏抓起玉米芯就往雲巧身上砸,“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明天也不給你飯餓死你。”
雲巧翻動兩片唇,無聲嘟噥了句,“一天不吃飯又餓不死。”
況且唐鈍在家呢。
頂著曹氏吃人的目光,雲巧沒有著急打水洗漱,而是幫著雲翔洗了菌子,倒掉水,再給自己洗漱,洗漱完了就往西屋去了,腦袋上的花兒都沒讓黃氏幫忙取,鎮定自若。
曹氏氣得捶胸,待西屋響起吱呀的關門聲,忍不住了,碎罵道,“瞧瞧,瞧瞧她成什麼樣子了,真覺得我拿她沒轍是不是”
沈老頭緩緩吐出口煙霧,無奈道,“算了,隨她去吧,隻要不耽誤明天的活就好。”
雲巧是個犟脾氣,認定的事兒改不了,真要打得她下不來床,誰扯豬草啊?今個兒雲巧不在,雲惠她們扯回來的豬草慘不忍睹,豬都沒怎麼吃呢。
曹氏也想起這茬來,但哪兒咽得下這口氣,罵罵咧咧半晌才消了音。
堆成小山丘的玉米棒子,搓到亥時還剩下大半,沈老頭發話,“今晚就到這吧,收拾收拾回屋睡了。”
地上鋪成竹席,玉米粒堆在竹席上的,沈來財他們清走玉米芯,曹氏用竹耙輕輕將玉米粒推開晾著,小曹氏在邊上沒走,眼神略過桌上的紅糖,輕輕道,“娘,你說雲巧的糖哪兒來的啊?”
“我哪兒知道。”曹氏彎著腰,動作很慢,臉上滿是倦怠,“反正不會是秀才爺給的。”
她懷疑黃氏偷偷攢了錢,雲巧去鎮上找雲妮是幌子,買糖蒙蔽她才是真,想到這,她幽幽睨了眼抖衣服上玉米須的黃氏,眼神仿佛猝了毒。
小曹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瞬間猜到曹氏想什麼。
她覺得不可能,黃氏不在地裡就悶在屋裡,哪兒有機會攢錢,她試圖拉回曹氏思緒,“會不會是雲妮給的?”
雲妮可不是長得漂亮那麼簡單,城府深著呢,曹氏不過流露出嫁她的心思,她就拐彎抹角暗示大戶人家喜歡讀書識字的,弄得曹氏找沈秋娥商量,毫不猶豫花錢送她去了書塾。
這樣的人,豈是會甘願受人擺布的?
書塾放假也不見雲妮回來,指不定忙什麼呢。
“雲妮哪兒來的錢。”曹氏說,“我看你三弟妹不是個安分的,鐵定是她在背後給雲巧支招。”
一時沒控製力道,玉米粒被推出了竹席外,曹氏冷笑一聲,“我才不會上她的當。”
婆媳兩說話的時候,院裡衝水洗腳的沈老頭也在問沈來安,問黃氏是不是私下攢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