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拿著饃饃來又走的事兒於雲巧而言就是場夢。
翌日起床,見沈雲翔立在門邊,似醒非醒地說,“翔哥兒,我夢到奶給你吃紅糖饃饃了。”
“嗯。”沈雲翔慵懶的應了聲,低著頭,手在門上比來比去。
雲巧理好被子,穿上鞋,狐疑的湊過去,順著他手的方向仔細瞅了瞅,“翔哥兒,你做什麼呀?”
“量尺寸,讓爹給你做個門閂”
雲巧不解,“不是有鎖嗎?”
雲妮拿回家的鐵鎖,鎖上門誰都撞不開,可結實了。
她道,“鎖被奶收著的,問奶要就行了。”
沈雲翔瞟她一眼,一副懶得多說的表情,雲巧心領神會,“奶不給嗎?”
沈雲翔沒有說話。
拇指和中指卡好尺寸就往院裡去了。
東邊露出魚肚白,晨霧灑落,小院靜悄悄的。
屋簷下的木盆水波輕晃,映著雲巧小小的臉,不甚真切,她蹲下身,臉蛋埋進盆裡,張嘴喝了一大口,然後仰起頭,嚕嚕嚕的在齒間晃。
幾下後,低頭嘩地吐出。
沈雲翔站在兩根高凳前,凳子上放了張簸箕,簸箕裡裝著他昨晚洗過的菌子,晾了一宿,菌子沾著露水的濕潤,他一朵一朵的往籃子裡放。
沈雲巧問他,“翔哥兒,你要漱口嗎?”
水是黃氏放的,雲巧起得早,打不開灶房的門,黃氏便提前打好水放在屋簷下,這樣無論雲巧起多早都不缺水漱口洗臉。
水有點涼,臉埋進去,整個人清醒無比。
雲巧很喜歡。
沈雲翔沒有回頭,“我等會。”
“好。”雲巧搓搓手,拂出一捧水搓洗自己的臉
她背著背簍出門時雞籠裡的公雞抖擻著翅膀,高昂地揚起粗短的脖頸發出嘹亮的鳴叫。
上房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曹氏起了。
屋裡沒有點燈,昏暗暗的,沈老頭聽到院門的動靜,納悶,“雲巧出去了?”
躬身穿鞋的曹氏頓了頓,眉梢含怒,“不是她還有誰?”
“她倒是機靈。”
為了從她嘴裡套出話,老婆子特地蒸了兩個碗大的紅糖饃饃,哪曉得雲巧不領情,睡得跟死豬似的,差點沒把老婆子氣暈。
老婆子起床看到人定是要罵她的。
豈料她會躲出去。
沈老頭不禁懷疑,“雲巧當真是傻的嗎?”
“我管她傻不傻,反正年底就讓老大把她送走。”曹氏走到窗邊,推開窗,朝外喊道,“甭以為扯豬草就沒事了,今天照樣沒有飯吃。”
雲巧已經走到屋後,聞言,和沈雲翔商量,“翔哥兒,我還扯豬草嗎?”
“飯都沒得吃,扯什麼扯”沈雲翔扯著嗓門,聲音比曹氏還洪亮幾分。
雲巧頓時挺起腰板大聲吼,“不給飯吃不乾活。”
有唐鈍她就餓不著。
曹氏砰的關上窗,作勢要追出去打人,沈老頭及時出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和她較什麼勁啊。”
看曹氏目眥欲裂怒不可遏,他勸道,“你要氣出個好歹就真遂她的意辦席麵了。”
這話一出,曹氏臉色更為難看。
正月她生了場病,咳嗽不止,兩副藥下去也沒好轉,雲巧沒事就圍著她轉悠,寸步不離,哪兒也不去。
她嘴上沒說什麼,心裡是有些動容的。
家裡燉豬蹄湯,她特地給雲巧舀了大半碗,雲山不依,她還訓誡了他,“我還沒死呢,家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
哪曉得端著碗喝湯的雲巧平靜地來了句,“奶,你什麼時候死啊,春花說死了才能辦席麵”
她給氣的呀。
合著她噓寒問暖是想知道自己啥時候落氣呢。
沈老頭穿好衣衫走到門口,也不知雲巧聽不聽得到,卯足了勁吆喝,“雲巧,兩背簍豬草,爺給你飯吃啊。”
曹氏登時沒了心情,喊小曹氏起床煮飯。
待東屋的人應了聲,她和沈老頭道,“也彆等年底了,秋收後就給她送走。”
否則她真怕被雲巧給氣死了。
這話不是商量。
沈老頭沒有接話,但也沒反駁,見沈來財拉開門出來,揚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去秋娥家問問還禮的事兒。”
沈秋娥畢竟是唐家媳婦,多少了解秀才爺的性子,沈來財揉著眼睛,瞅了眼天兒,跺跺褲腳,迎著晨霧出了門。
沈來財還在路上,雲巧已經到唐鈍家門口了。
唐鈍剛沿著小院跑完五圈,乍眼瞧見院門口站著的人,眉心微抽。
他穿著件灰白色的短衫,額頭冒著細汗,身形挺拔,清俊不減,雲巧看得眼睛快沒了,“唐鈍,我來了。”
她清脆細柔的聲兒讓他起了身雞皮疙瘩,他打開院門,“你不怕外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