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腦袋垂得更低了。
沈雲山喝了藥沒什麼起色,眼瞅著午時過半,唐家院裡清風雅靜的,沒人煮飯,也沒人端碗水來,曹氏讓沈來財他們抬著沈雲山回家算了。
沈來財搬動沈雲山時,小曹氏按住他的手,跟曹氏說道,“娘,咱走到半路雨大了怎麼辦?咱淋了雨不打緊,雲山病著呢”
曹氏不著急走也是這個緣故。
雲山是她手把手拉扯大的,哪兒舍得不管他死活。
然而她不想待在這兒,趙氏頤指氣使,態度倨傲,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叫花子,她心裡不爽,沉吟道,“要不問秋娥借件蓑衣給他穿上?”
上次因為趙氏強硬要給雲妮說門親她沒答應兩家就撕破臉了,哪怕這次默契不提雲妮,心裡是有根刺兒的。
借蓑衣沒問題,再多卻是不行了。
小曹氏看著黃氏,眼裡閃過一抹精光,“咱找巧姐兒吧,等雨停了咱就走。”
她們畢竟是雲巧的娘家人,唐家是讀書人,能把她們攆了不行?難得過來趟,她得弄清楚唐鈍瞧上雲巧哪點了
她不能讓黃氏壓她一頭。
曹氏糾結。
老唐氏比趙氏更難相處,她們過去更得看人臉色。
還是回家好。
可半路下大雨怎麼辦?
不等她開口,沈來財就哽咽出聲,“娘,雲山這副樣子,再淋場雨沒了怎麼辦呀?”
曹氏不再猶豫,“成,就去巧姐兒家。”
她讓黃氏先去唐鈍家報個信。
委婉提醒那邊多煮點午飯。
哪曉得她們收拾好,走到半路,黃氏臉色煞白的跑來,“娘,怎麼辦,秀才爺把門關了”
雨已經有點大了,沈來財背著沈雲山,小曹氏替兩人撐著傘,聲音急切,“怎麼會這樣?”
讀書人不是最在乎名聲嗎?唐鈍見死不救這樣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黃氏臉上綴著雨滴,有些睜不開眼,不知冷的還是其他,聲音打著顫,“秀才爺說他的腿就是去咱家傷重的,跟咱家八字不合”
小曹氏怔怔道,“咱躲個雨而已。”
“門關了。”
“”
曹氏哪兒受得了這個氣,磨牙,“咱回秋娥那。”
什麼秀才爺,今後求她她都不會去!
雨勢漸漸密集,風卷著雨,肆無忌憚刮過幾人肩頭,曹氏罵罵咧咧的,沒注意拐角處立著個人。
她撐著油紙傘,手裡還拿了把滴水的傘。
等曹氏她們背過身,她慢慢抬起傘,露出巴掌大的臉,漆黑的眼眸微微彎起,笑容燦爛,等曹氏她們站在竹籬笆的院門前,她才晃悠悠走了。
風雨交加,水溝淌著水,汩汩流著。
有漢子穿著蓑衣挑掏自家水溝的碎石落葉,看她手裡拿著把收起的傘,問她,“怎麼沒把傘給你娘啊?”
雲巧記得他是唐鈍族裡的堂叔,昨天老唐氏給他家送過豆腐,她想了想,回,“我娘用不著。”
怎麼會用不著?這麼大的雨,幾步路就得淋成落湯雞,更彆說綠水村那樣遠的地方,想到她的性子,他不好指責,歎息道,“雨大了,快回去吧。”
“好。”她走兩步,突然又頓住看他,他彎著腰,雙手泡得起了皺皺,旁邊桶裡堆著許多樹葉淤泥,她提醒,“叔,水溝掏乾淨了,雞找不著地兒啄食了。”
漢子心下搖頭,解釋,“淤泥不掏了,積水衝垮了牆怎麼辦?”
土牆最怕的就是水了。
雲巧恍然,回家就找唐鈍,問要不要掏水溝。
老唐氏守著老爺子喝藥,遲疑,“咱家水溝堵了?”
“不知道啊,隔壁叔掏水溝掏出好多淤泥”
老唐氏反應了會才想起她嘴裡的叔指的誰,說道,“他家地形矮,水溝窄,每年要掏好幾回,咱家倒是不用。”
“哦。”
“你娘回去了嗎?”
“去我姑家了。”她站在門外,甩著傘上的雨水,隱約瞧見東屋窗戶後的唐鈍朝她招手,她定睛望去,見屋裡還坐著個人,驚住,“奶,李善在唐鈍屋。”
老唐氏瞅了眼,“估計商量什麼事吧。”
雲巧眨眼,“唐鈍,你喊我嗎?”
屋裡的人點了點頭。
雲巧放下傘,跟老唐氏發牢騷,“奶,唐鈍總找我說話,都不看書”
老唐氏好笑。
唐鈍自幼寡言少語,進書塾後,性子愈發沉悶,同齡孩子漫山遍野追逐跑鬨,他靜靜在屋裡讀書,偶爾鄰裡來串門和他閒聊,幾句就擺出不耐煩的表情。
一問,說是打擾他讀書了。
他讀書有沒有天賦她不知,但他極為勤奮。
起得比下地乾活的人早,睡得比做短工的人遲,科舉前兩個月,屋裡夜夜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