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進門就哽著聲哭訴這些年的不容易。
誰家又容易了?
顧明瑞是顧村長家的老大,五十歲出頭,說話時眼角皺紋深邃如溝壑。
唐鈍點了點頭,“顧叔說的是,不是我不講人情,若應了嬸子的要求同意賒賬,所有人都賒賬買我家的地怎麼辦?過不久我要去縣學,賣田地是想挪些錢買筆墨紙硯,沒有錢怕是難辦。”
這兒的人,走得最遠的地方不過北陽鎮,不清楚縣裡情況。
“你家還沒錢啊?”趙氏嘟噥,“你是秀才,不是有銀錢和糧食補貼嗎?”
這事還是四祖爺說出來的,唐鈍考上秀才的那兩年,四祖爺天天把唐鈍掛嘴邊,半句不離唐鈍出息,勸村裡家境好的都送孩子讀書,考個功名回來。
好幾家都把孩子往鎮上書塾送,讀出個名堂的卻是沒有。
趙氏打量著堂屋擺件,質疑,“你不會故意在我們麵前哭窮吧,你家這樣不像沒錢的。”
這話純屬眼紅嫉妒了。
顧明瑞聽不下去,道,“墩哥兒有沒有錢是墩哥兒的事兒,想買田地就得拿出錢來”
趙氏這些年夠省吃儉用的,奈何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加起來太大,加上年初孫子成親宴客花了些錢,手裡剩得不多,見顧明瑞給自己難堪,嘴角刻薄地勾了起來,“我沒錢怎麼了,要不是你們綠水村的人遷到咱們村霸占咱們村的田地,我何至於為幾兩銀子摳摳嗦嗦的,你當我想賒賬呢,你有種把咱們村的田地吐出來啊”
綠水村遷來長流村時全村沒有田地,有些是村裡贈的,有些是他們勤快自己開墾出來的。
顧明瑞被趙氏說得麵紅耳赤,“田地的事情是兩村商量好的,你這麼說就沒勁了啊。”
那時戰事吃緊,附近好幾個村被西涼軍屠了,他們搬來長流村,既是為了活命,也是為了相互有個照應。
村裡贈的田地多是舉家搬走不要的,和趙氏,和唐家沒有任何關係。
趙氏似乎找到攻擊顧明瑞的借口,枯黃暗沉的臉頓時有了光采,站起指著顧明瑞道,“你們綠水村占我們村便宜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有我們,你們還困在狹小的山坳裡呢,你彆不承認,我還是那句話,有種你們把田地吐出來,回你們的綠水村去。”
顧明瑞氣得拍桌,“你這婦人,非要拿遷村的事兒說事是不是,要不要說說墩哥兒家的田地怎麼沒了的?”
趙氏愣住,看眼唐鈍,默默坐了回去。
顧明瑞冷笑,“我們從山坳出來的怎麼了,沒覬覦過誰家的田地,你說的那些是村長和我爹商量後決定的,你要是不服,當年就該站出來反對,你當年不說,現在想讓我們把田地吐出來,過河拆橋呢”
屋裡還有兩個綠水村出來的,不住點頭。
然他沒有做村長的爹,不敢和趙氏較勁,暗暗給唐鈍使眼色,希望他製止趙氏。
唐鈍坐在最中,端著茶杯,沒有打圓場的意思。
趙氏下不來台,煩躁的敲著桌麵,“雲巧,我渴了,端碗水來。”
一副不能再趾高氣揚的語氣。
雲巧本來和孫山長在堂屋畫畫,趙氏她們來了後,兩人挪到唐鈍屋去了,聽到趙氏的聲音,雲巧咚咚跑出來,趴在門框偷看。
唐鈍嗬她,“沒事了?”
雲巧甩頭,唐鈍擺手,“回屋去。”
雲巧轉身走了,隻字不提水的事。
趙氏臉色鐵青,張嘴就要罵人。
來者是客,便是論唐家輩分,雲巧也該喚她聲嬸子,連口水都不給她,像什麼樣子。
見她要發作,唐鈍慢吞吞出聲,“井就在院裡,嬸子想喝水自己挑便是,我這腿傷著,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我喊雲巧”
“她大手大腳的,摔了碗怎麼辦?”
趙氏心裡不痛快,好在把那岔揭過了,她臉色緩和道,“墩哥兒,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嬸子有了錢保證還你。”
趙氏沒有低聲下氣過,奈何唐鈍臉上無動於衷,“既是賣,自然拿了錢才算,銀貨兩訖,嬸子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他語氣淡淡的,說完就問顧明瑞想買哪塊地。
顧家攢了些錢,但不多,問唐鈍能否買五分地。
唐鈍說行。
無論幾分地,有錢就行。
這話刺得趙氏臉熱,屋裡還坐著幾個婦人,見趙氏吃癟,心知賒賬是不可能了,便讓唐鈍先把地留著,她們回去想想法子。
唐鈍和顏悅色的說好。
給趙氏氣得呀。
回家就拿沈秋娥撒氣了,雲巧是她娘家侄女,沈秋娥如果好好拉攏她,自己何至於那般難堪。
唐耀去了趟地裡回來,恰巧聽到趙氏這番話,覺得趙氏簡直無理取鬨,掉頭就去了村長家,得知村剛出門,他又去了四祖爺家。
孩子們各自回家,四祖爺耳根清淨,怡然自得碾著草藥,見唐耀氣色難看,關心的問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唐耀倏得跪下,四祖爺大驚,“咋了?”
昨晚雲巧找他要人參都沒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