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準備犯罪, 不是說扼製住他想犯罪的手就完了。
好人和壞人之間是有道德紅線的,正常人即使得到一樣東西,也會用正當的渠道, 不會去犯罪。
而壞人,你即使現在扼製住了他, 隻要給他機會, 他一樣要犯罪。
所以要逮人簡單,難的是找到他的犯罪動機。以及,他一個人不可能乾成這麼大的事情, 他是跟誰合作, 上線是誰, 這些都要找出來。
鄧昆侖這人向來內斂,一般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想法。
他的工作間,依然在加班加點的生產金芯電纜,要趕在2月份送到首都去。
秦露仍在原崗位,毛靖也在, 鄧昆侖沒有擅動過任何一個人,而且還把送金芯電纜的人,改成了褚岩和吳曉歌倆。
大概,他是想按兵不動,找出毛靖的犯罪動機,以及犯罪同夥吧。
蘇櫻桃眼看臨盆了, 但最近她不但不閒,反而愈發的忙碌了。
就比如說,她讓張平安在秦州城裡,以及成縣, 各個村子裡,貼了好多張大字報,不過,這些大字報並不是用來批.鬥誰的。
密林農場一直跟市中醫院有合作,在買賣中藥,這幾年下來,攢了不少的錢,公賬上有整整6000塊,存在信用社裡。
蘇櫻桃把這些錢中的一部分,換成了手套、棉線、布料之類的東西,然後讓張平安四處貼大字,就說,隻要有誰手裡有諸如木耳、花椒、吊乾杏之類的山貨,就全送到秦工G委會來,到時候可以用來換手套,換棉布,換線。
這種屬於交易,但是又跟金錢無關,畢竟雙方交易的都是物品,這就不算投機倒把了。很多鄉下人趕集的時候看見這個廣告,正好這些山貨屬於冬天山裡麵有的,不就抽點時間,出門撿一點,拿到秦工來換勞保了。
蘇櫻桃的辦公室本身不大,但她又問宋言審請了一個倉庫,專門用來存放這些東西。
東西多起來,大家就得忙起來了。
保琴琴算賬,給附近的村民們發東西,小孫帶著湯姆,珍妮,以及廠裡比如張兵兵,張冬冬,徐衝衝這些孩子們,則每天忙碌著清點蘇櫻桃換回來的土特產,把它們清理裝箱,分類整理好。
這不,這一天湯姆正忙著呢,就聽見上麵小孫的聲音:“你他媽的,這裡麵又是老鼠屎,又是蘑菇,又是雜草葉子的,哪兒來的小屁孩子兒,背著你的袋子,趕緊給我滾。”
“是你們自己貼的大字報,說收這些東西,彆人都換了手套和布,為啥我們換不來,你們是看我們小,想欺負我們吧”一個孩子正在大聲嚷嚷著。
湯姆從倉庫裡出來,就見自己最討厭的那個金有,背著一個大尼龍袋子,梗著脖子,正在跟小孫吵吵。
“好啊,金有,你個王八蛋,居然敢來我們秦工,咱倆打一架。”湯姆立刻跳了起來,因為他的個頭,比人家要矮,得跳起來才有氣勢。
金有把尼龍袋砸在地上,轉身就要走:“你們這幫騙子,專欺負我們小孩子。”
這種孩子,從小就在社會邊緣,今天偷,明天搶,等長大一點,有了體力,能打得過大人,就會去犯事行凶了,而蘇櫻桃在夢裡,曾經是他們的大嫂呢。
蘇櫻桃聽見吵聲,立刻趕了出來,一看是金有來了,而且小孫還揚著手準備打人,立刻喊了小孫一聲:“小孫,住手。”
“主任,這些孩子們鬨著玩兒咱們呢,你看看他們送來的東西,根本不能收。”小孫說。
蘇櫻桃低頭看了一下灑在地上的東西,裡麵又是爛樹葉子,又是蘑菇,又是木耳的,沉吟了一下,對金有說:“小朋友,你們這些東西確實挺臟的,要不你們蹲在這兒撿一撿,把蘑菇和木耳這些東西分類開,挑出好的,扔了壞的,咱們稱斤來算,你們要手套,我就給手套,要錢,我就給錢。”
“你真的會給我們錢?”金有的眼睛亮了,立刻說:“我們現在就撿。”
“撿吧。”蘇櫻桃說:“一斤木耳,隻要是摘的乾乾淨淨的,我就給你五毛錢,這價格可不低吧?”
湯姆心說,一斤木耳居然要五毛錢?
這幫孩子天天冒著被電打的風險剪電線,扒電線,身上似乎從來沒有過錢,撿點木耳就能換錢,湯姆要是他們,都樂意。他覺得,這幫孩子肯定樂意。
果不其然,一幫孩子蹲到地上,利利索索的就開始撿木耳了。
撿了好半天,一大袋子乾木耳,也不過總共三斤,但是這幫孩子一下子就拿到了一塊五毛錢。
“走吧,咱們今天去吃國營飯店。”金有振臂一呼說。
“要國營飯店,我還要一大碗炒麵片。”另一個孩子說。
湯姆站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說:“嬸嬸,我覺得他們明天還會來的。你可真棒,咱們整天收山貨,就是為了讓他們來賣山貨,對不對,他們收山貨能賺錢,就不會犯罪啦!”
是嗎,是也不是。
孩子畢竟還小,收山貨能賣點錢,他們就不會繼續走歪路,也算能被這個社會漸漸接受,蘇櫻桃還得慢慢想辦法,讓這些孩子們有書讀,但這隻是其一。
她在秦州,把農業已經搞的差不多了,有蘇野在,有那些專家做好規劃,有好種糧,整個秦州的農業產量就能起來。
而現在已經是1971年了,而她呢,生完孩子,受鄧媽媽的邀請,就得去趟首都。
趁著這個機會,她覺得自己也該搞活一下秦州的經濟了,早點搞活經濟,說不定社會會開放的更早呢。
收山貨隻是她為了搞活經濟準備的熱身活動,她後續,還要搞一係列的事情呢。
湯姆還小,想不到這麼複雜,這些事情她就不告訴他了。
現在也沒個準確的預產期規劃,但蘇櫻桃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應該是快要生了。而最近呢,因為金芯電纜的原因,鄧博士一直在工作間裡忙碌。
而就在金有這幫孩子跑到秦工來,經常送來山貨之後,蘇櫻桃和博士暗中觀察,就發現,褚岩啊,吳曉歌啊,博士工作間彆的男同誌們見那幫孩子,經常會跟他們打鬨一下,但是特彆默契的,毛靖從來不跟那幫孩子聊天。
而且隻要那些孩子來,毛靖幾乎不出工作間。他一直在格外留意的,躲著跟那些孩子們照麵的機會。
這樣連著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天,破天荒的,博士居然把毛靖請到家裡來做客了。
當然,毛靖上門,依然彬彬有禮的,而且進門就喊蘇櫻桃叫姐:“姐,好久也沒上門看過你,我給你帶了一罐奶粉。”
“謝謝,坐下。”蘇櫻桃笑著說。
博士給蘇櫻桃遞了個眼色,蘇櫻桃就估計,博士還是想讓她旁敲側擊著問一下毛靖,畢竟博士帶一個學生不容易,耗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培養了那麼久,好容易培養成人材,他不希望他走歪路。
如果毛靖現在能坦白,不論他是為什麼偷電纜,蘇櫻桃覺得,看在毛小英的份上,博士都會原諒他。
“小毛,最近生活困難嗎,要是缺錢,就跟我們說。”蘇櫻桃於是說。
一個人犯罪,無外乎是錢,或者情。
毛靖擺了擺手,笑著說:“剛提完工資,我現在一個月有78,姐,錢夠花的。”
“那感情方麵呢,這幾年你就沒給自己談個對象?”鄧昆侖又問。
毛靖猶豫了一下,才說:“我還是準備以事業為主,目前不談感情。”
這一點他就是在裝了,裝的就好像自己真的完全不想談感情一樣。
鄧昆侖又深吸了口氣,對毛靖說:“你知道的,我對你們全都一視同仁,拿你們當孩子一樣,有什麼困難一定跟我說。”
毛靖笑了笑:“博士,我真的沒什麼困難,現在這種狀態挺理想的,我也特彆感謝你,一直對我那麼照顧。”
“對了,咱們內蒙分廠要是成立一個新的工作間,我派你過去,行不行?”鄧昆侖又問。
毛靖一下就坐正了:“吳曉歌的資曆比我老,應該是他先去吧。”
鄧昆侖沉吟了一下:“總之,我先考慮吧,你們都好好努力一下,到時候誰工作乾的更好,我就讓誰去。”
這算是一個很大的誘餌了吧,但毛靖依然笑嘻嘻的,可是最終依然沒有吐口,禮貌的做了個客,又跟博士回憶了幾句他姐毛小英生前的事情,談了點家裡的情況,這才又笑眯眯的走了。
要說毛靖是間諜吧,那當然不可能,他和毛小英的家世都足夠清白。
要不然組織不可能給博士推薦毛小英,毛靖也不可能進工作間。
但是他在感情上也不提要求,工作上,薪酬上也沒有任何問題,這都一個多月了,博士多方觀察,也沒見他跟誰聯絡,那他為什麼要乾那麼大的事情?
不說鄧昆侖想不通,就連在夢裡可謂閱了一遍人生的蘇櫻桃,也想不通。
隻為了感情,毛靖至於冒那麼大的險嗎?
這天晚上,蘇櫻桃剛躺下,正在加班的鄧昆侖突然來了,一把推開門,就說:“小蘇,你大概又得幫我點忙了。”
下意識的,蘇櫻桃覺得,是不是毛靖要偷電纜的事情,有個準確的眉目了。
今年過年早,現在是2月底,也才剛剛過完年。
蘇櫻桃於是翻坐了起來,問鄧昆侖:“到底怎麼回事,你這麼著急的?”
“你下來再說吧。”鄧昆侖看起來,有點垂頭喪氣,然後說:“這件事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帶著蘇櫻桃,去的是自己在樓上的辦公室,而且在門口,鄧昆侖先停了下來,然後說:“秦露那個女孩子,本質上不壞,而且工作乾的特彆好,她是個人材,所以她今天犯的錯誤隻有咱們倆知道,你千萬不能告訴彆人,好嗎?”
蘇櫻桃明白了,秦露是個重刑犯,她在秦工的活動區域,按理來說就隻能在博士的工作間裡,就連上廁所,都應該要回到秦城監獄才能上,但今天,她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居然跑到博士的辦公室裡來了。
是,秦露是個從美國回來的女孩子,據說回來的時候,也才20出頭,在牢裡呆了四年,今年才2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