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但江沼沒進宮。
還來了芙蓉城。
燈盞裡的燈芯燃儘,火光幾度搖曳,陳溫合上冊子,靜靜地坐在榻上。
便也徹底相信了,江沼不是為追隨他而來,而是為了躲避他而來。
陳溫想起江沼初到江城的那日,他對她的態度,還有同她說的那些道理,鐵了心地要將她送江陵,不由地目光微顫,拿指捏了眉心。
他的人生很順遂。
有過困難,卻從未做錯過一件事。
這回是他負了她。
她一向乖巧懂事,若不是被逼急了,今日又怎會拿那般態度對他。
她能來芙蓉城,想必那謠言,她也信了去。
陳溫起身,手背被茶水燙過的地方已是一片通紅,待思緒停下來,才覺得一陣火辣辣地燒。
陳溫沒喚人進來,自己去找了藥膏抹上。
淡綠色的藥膏瓷瓶旁,有一個小木匣,是他來芙蓉城的當日,在店鋪買下的一條發帶。
那日他見那發帶隨風飛揚,想起了去年春天,她倚在東宮涼亭的欄軒處,仰頭眺望院裡的宮女,低呤而道:“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並立瓊軒。”
他路過聞聲瞧了過去。
隻見她發絲鬆散,發尾係了一條淺粉發帶,春風從她麵上拂過,滿園春色,也抵不住那條貼在她腰間,飛揚妖嬈的彩帶。
那是他心中為數不多升起漣漪中的一回。
是以,他買了下來。
準備送出去。
陳溫從小聰慧,獨立,即便是離了旁人萬事也能自己一人解決,生命中多數的時間都耗在了讀書治國上,並不願意花費時光去談論兒女情長。
他有現成的太子妃。
又何須他去想。
然而今夜卻頭一回為了一個女人而失眠。
就似是奔波了十幾年,猛然停下了腳步,才開始去注意周遭的景色,一點點地去回憶那些他曾經從不曾放在心上的瞬間。
原本以為很模糊很淡,即將忘卻的東西,一回憶,才發現不但沒有忘記,反而越來越清晰。
陳溫皺眉,合衣眯了一會兒眼。
天邊暈出一道青色的光亮時,陳溫起身拿起了紙筆。
“芙蓉城受災實屬嚴重,兒臣不得不再次請命於父皇和母後,蜀地不比華北,大雪並不常見,不論官員的應對能力,還是防範措施,比起華北來,皆是相差甚遠,朝廷的賑災物資固然不可缺,但在天災麵前,人心免不得會慌亂,兒臣以為,安撫民心很重要。”
陳溫鋪墊了一大堆,最後才表明了意欲,“兒臣想繼續留在芙蓉城賑災,年後再返江陵。”
信寫好陳溫才叫了嚴青進來。
嚴青額頭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一條白布從額頭一直係到後腦勺,很顯眼,陳溫瞥了他一眼,並無半點憐憫,“信送出去,孤繼續留在芙蓉城賑災。”
嚴青愣住。
宮中年宴,怎能少了太子。
陳溫沒去瞧他,信箋遞過去時,淡然地問了他一句,“知道錯哪兒了嗎?”
嚴青垂目,立的端正。
太子從不無緣無故地訓人,也不會無緣無故罰一個人,嚴青昨夜挨了那一茶杯蓋,便知自己一定是哪裡錯了。
思了一夜,嚴青大抵想到了。
正事上他從未出過錯。
但何為正事,他沒分清。
和所有人都一樣,他將殿下說的那句話當了真。
然殿下並不想退婚。
路途中有很多機會,嚴青若是有心去查,必定能查出來原委,但嚴青沒有,因他錯估了江姑娘在殿下心中的位置。
嚴青利落地跪地,拱手說道,“請殿下降罪。”
陳溫並沒有罰他,既知道便好,“傳言之事,給周順稍信想辦法壓製下來。”
陳溫給嚴青的那張信箋最後,他回了皇後:“傳言不實,退婚之事,待來年春季返京後再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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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