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彥看到最後,雙眼忍不住泛紅,一封書信也被他緊緊攥成了一團。
莊賢問他什麼時候、為什麼一聲不吭地就來到了北地,說是長姐去世時家人去紫霞觀都沒有尋到他,就連柳真人也不知道他的去處,隻說他是下山曆練去了。
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京城。
回京城啊……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可惜,現在還不到時候。
韓彥想了想,磨墨紙筆,開始給莊賢寫回信。
他並不想將莊賢拖到這件事情中來,至少現在還不到時候,不過,他必須通過莊賢,和父親取得聯係。
如果知道長姐唯一的骨血還留存於世,並且正在苦苦等待機會重返京城以正名歸宗,父親肯定會振作起來的!
眼下不趁著元嘉帝將趙貴妃拘在後宮,無暇追蹤小望之的空當,及時和父親取得聯係,不知道下回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
昏黃的燈光下,韓彥凝眉執筆,緩緩落筆,每一個字都要斟酌再三,免得出了差錯。
……
漫漫長夜,人不寐的,還有京城韓府。
長女焚宮去世之後,像是瞬間老去了十歲的太常寺卿韓遷,兩鬢斑白如霜,暮氣沉沉,早已不見先前的矍鑠精神、風發意氣。
他麵前的桌子上,擺的是一張小像。
畫像上一個梳著雙髻、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約莫八九歲的年紀,正緊緊地盯著一隻落在盛開的木槿花上的白蝶,嘴角露出誌在必得的微笑,手裡捉著的網兜高高地揚起,正要撲下去。
韓遷伸手撫上小像,渾渾噩噩的眼底露出一絲懷念,很快便又化了漫天的悲哀,將他整個人重重地覆蓋,妄圖摧垮。
這就是他的琬兒啊,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因她的到來而嘗到初為人父的欣喜與無措,看著她從皺巴巴的一團,漸漸地長成一個蹣跚學步的小丫頭,眨眼間又成了一個明媚聰明的少女……
記得送琬兒入宮的那天,他人前歡笑,人後就自己躲到書房裡哭了一整晚。
這是天家的旨意,他為人臣子,沒有辦法抗命不遵,隻能祈禱琬兒在深深後宮中,能夠平安順遂地終此一生。
可是誰曾想得到,那元嘉帝的後宮,除了她趙貞兒以外,彆人都不過是進去送命的啊……
九月夜風涼涼,韓夫人孟氏在房中久等不見丈夫歸來,知曉丈夫肯定又一個人悄悄地躲到外院書房裡懷念不幸早逝的長女去了,眼淚不由地落了下來。
她默默哭了一會兒,揚聲喚丫鬟打水進來梳洗更衣,又吩咐廚下準備些清熱去火化鬱滋補的湯水,一會兒送去外院書房去。
女兒已經不在了,任是她哭瞎了眼睛,也再喚不回來了,可是一家人的日子,總還要繼續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