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八歲的韓恪,略一思索,便拱手琅琅應答道:“大學的宗旨,在於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在於體察民情順從民意,直到達到至善至美的目標。”
韓遷點點頭,笑歎一句:“與你父親當初答得一模一樣。”
當初長子韓端回答得這樣流暢而準確,他還很是誇讚了一番呢。然而現在想想,不過是掉書袋而已。
死讀書,讀死書,於官場仕途又有何益?
韓恪年紀雖然不大,人卻很機敏,聽出祖父的話中並無多少誇讚之意,遂拱手認真地請教道:“敢問祖父,孫兒錯在何處?此話又該當何解?”
韓遷聽長孫如此問,眼底閃過欣慰,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捋須問道:“你知道當初你叔父,是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嗎?”
“叔父?”韓恪訝然抬頭,不知道祖父怎麼會突然提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叔父來。
老實說,從記事起,他看到傳聞中那個恣意瀟灑的叔父的機會並不多。
聽父親說,小叔父十歲時被柳真人收為弟子,之後就一直跟隨柳真人遊曆在外,隻有年節時才會回京城與家人團聚。
而即便是回京了,小叔父也是整日裡打馬遊街、呼朋喚友的,在家裡靜坐的時候實在是少之又少。
韓恪其實心裡是很羨慕和向往這種恣意灑脫、快意人生的活法,不過,作為韓家的嫡長孫,注定了他從一出生起,就得像他的祖父、父親一樣,承擔起家族的重任。
“孫兒不知。”韓恪老實地搖搖頭。
韓遷也沒有想要韓恪回答,聞言目光投向對麵圍牆邊那株樹葉枯黃半凋零的高大槐木,神情眷念又悵惘地追憶道:“你叔父當時和吏部尚書莊大人的嫡長孫打了一架,渾身掛彩地回來,我拿這句話教訓他的時候,他正趴在那株槐樹的枝椏上,眼神不服地跟我對質。”
韓恪訝然看去。
那株槐樹嗎?
樹高少數也得有六七丈吧,小叔父當時竟然敢爬到那上頭跟祖父對質講理嗎?
他記得父親麵對祖父的訓責,總是乖乖地垂首聽訓,幾乎從不敢反駁一個字的!
小叔父真厲害!
“對質什麼?”韓恪忍不住有些激動,沒有像往常一樣乖乖地等著下文,好奇開口追問道。
韓遷看了好奇又驚異的長孫一眼,非但沒有責備,反而順著他的問題回答道:“他說,明德、親民、至善,不是麵對挑釁時一味地服軟退讓,也不是在事後不分是非的什麼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而是堅守正義對錯,無愧天地良心。
“……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不過是不想去莊大人家裡道歉罷了。”
就像他在接到長女焚宮去世的噩耗之後,麵對元嘉帝“隆恩浩蕩的體恤”,被迫在家休假時的不服氣是一樣的。
可惜,就像是當時幼子最終沒能免去一頓打,並且被押著去莊府道歉一樣;那時的他也隻能跪謝皇恩,閉門不出,任由元嘉帝包庇趙貴妃禍亂後宮。
無奈啊……
人老了,經得事情多了,膽子就變小了,麵對不公和不平,隻能鬱憤於心,苟且偷生。
哪裡還有少年人的勁直和衝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