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天子聖壽一過,隸屬於禮部的事務就少了許多,朝鮮使臣歸了國,但柳賀名揚外邦之事依然在京中流傳開來。
天子追贈孫夫子官職一事更是引得天下讀書人稱讚,館師蒙師等皆稱,弟子當如柳三元也。
“師娘此刻想必很欣慰。”紀娘子道,“你爹若是知曉,想必也會安心。”
柳信去得早,他病得厲害時還惦記著紀娘子和柳賀,怕他們被人欺負,又怪自己太縱容柳義,留了一個爛攤子給紀娘子母子倆。
不過過去種種都已化為煙塵,紀娘子也非沉浸過去不肯抽身之人,隻是偶爾感慨兩句罷了。
……
鎮江府。
長江緩緩流著,和柳賀年少時並無什麼變化,西津渡口漕船商船仍舊熱鬨,自吳桂芳治淮後,大運河更為通暢,南北的商人皆乘船到各地進行商貿往來。
府衙前那條大街上,一匹快馬突至,鎮江知府隨後從衙中走出:“隨本官去清風橋宣旨。”
提起清風橋,鎮江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清風橋出了兩位解元和兩位宗伯,如今正是鎮江府文運最昌盛之處。
兩位解元和兩位宗伯說的正是靳貴和柳賀,論科第,二人都是一甲,連中三元的柳賀顯然更勝一籌,而在官場上,靳貴和柳賀都任過禮部侍郎,靳貴最後以武英殿大學士身份致仕,而柳賀,自隆慶五年中進士以來,短短八年便晉為禮部右侍郎,焉能說他沒有入閣的一日?
見知府大人要去清風橋宣旨,鎮江百姓議論紛紛:“這是柳三元又得了功勞嗎?”
鎮江府在朝官員中,以柳賀官位最大,也因此,清風橋柳宅雖不壯觀,鎮江府官及丹徒縣官上任時,卻總要去柳家拜會。
“我記得,柳家老夫人似是進了京了,知府大人又去做甚?”
柳賀中進士為官後,鎮江百姓皆知,他娘一個寡婦辛辛苦苦供他讀書,母子倆先在府裡賃了座宅子,之後才買下這清風橋的柳宅。
柳賀的例子就在眼前,鎮江百姓無論富貴貧窮,都激勵自家兒孫要讀書上進,日後便是不能如柳賀般當大官,能撐起家業也是不錯。
清風橋與柳賀中舉之後的模樣也是不同了,柳宅門匾寫著“解元第”字樣,清風橋前,一座“狀元坊”高高佇立著,其上書著“隆慶元年丁卯科應天鄉試解元”、“隆慶五年辛未科會試會元”和“隆慶五年辛未科殿試一甲狀元”三行字。
鎮江府及丹徒縣為表彰文教,將清風橋附近翻修一新,路麵重鋪了,商人在此處開書肆、茶樓,每半月間,讀書人在此售賣字畫,因而漸漸地,清風橋反倒比府學、縣學所在地更為熱鬨。
可惜自柳賀中了狀元後,鎮江府便少有士子如他一般科名位居前列了。
過了一會,鎮江百姓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因那篇《祭師文》,柳賀蒙師之名竟為朝鮮臣民所知,孫夫子生前是秀才,死後竟被天子封了官!
“天子對柳三元當真恩重。”
“柳三元還在鎮江時常買我家的燒餅,這位客官要不要嘗一嘗?”
“能有柳三元這般出眾的學生,孫夫子這一生是值了。”
柳賀讀書時勤懇上進,為鎮江一府百姓爭了光,當官以後官聲又是極佳,鎮江府與揚州府接壤,揚州府百姓誇起柳賀的時候,鎮江百姓也是與有榮焉。
人群之中,楚舉人楚賢靜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事情已過去多年,他仍是十分不平,雖心中清楚柳賀已並不在意他,可他本身就是重富貴之人,眼睜睜看著富貴從自己手中溜走,他又如何能甘心?
他看不上的柳賀官至右宗伯,孫夫子、柳信都追了官,紀娘子也有了誥命,當初聽說柳賀得罪了首輔時,他心中還暗暗有些高興。
誰知得罪首輔後,柳賀這官竟升得更快了!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他懊悔也是無用。
……
孫夫子追贈的官雖隻是散階,但因是天子剛賜的,因而免丁役的待遇也能享受,除了封官外,孫夫子的家人也獲贈天子賞銀。
有這一封聖旨在,師娘更無需為日後擔憂了,原本柳賀就決定護她一生安穩,天子的聖旨就是加了一分保險。
鎮江府百姓自然議論紛紛,府、縣學的教授訓導們對生員們更為嚴厲,士子們則一邊抱怨,一邊期盼自己日後能如柳賀一般。
在朝掌握大權、恩蔭家人,在外有文名流傳、人人敬佩,加之柳賀又並非旁人,有關他的傳聞鎮江府不少人都知曉,仿佛隻要他們稍刻苦一些,就能觸及到柳賀。
生子當如柳澤遠一句,在鎮江府早已傳遍了。
……
天子聖壽的後一月,他不忍張居正與母親分離,便命人將張母自荊州接來京,賜張母寶石珍珠蟒衣等,恩遇可謂到了極致,張居正特意上疏謝天子恩典。
觀天子今日,恐怕無人能想到,日後張家會是那般慘烈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