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比起往日,窗外的這場雨來的要更密更急。
陶詩言初看的時候,窗外還是滴答滴答的雨星。
接著短短數秒不到。
雨水便在窗上彙聚成了淅淅瀝瀝的細小涓流。
等陶詩言完全反應過來。
隻聽“嘩”的一聲。
雨聲已然連成一片轟鳴,天像裂開了無數道口子,暴雨彙成瀑布,朝大地傾瀉下來。
隨著暴雨的落下。
整個氣象中心所在的樓層,霎時間變得如同太平間一般寂靜。
緊接著。
陶詩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的轉過頭,朝一旁的葉篤正看去。
隻見此時此刻。
自己好友原本還算紅潤的臉龐早已毫無血色,手中原先的文稿儘數散落在地,雙手徒然下垂在大腿兩側。
葉篤正對此卻渾然不覺般,目光死死的盯著窗外。
實際上不僅僅是葉篤正。
此時整個氣象指揮部內的所有人,都一臉呆滯的看著劈裡啪啦作響的窗戶。
暴雨撕裂了天空,更撕裂了他們所有人的心。
過了片刻。
一位身材高大、從陶詩言一進門就很活躍的男青年肩膀驟然一鬆,整個人重重坐...或者說落回了椅子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地麵。
數秒鐘後。
他身邊的一位短發女生也緩緩坐了回去。
她將雙手放到桌麵,腦袋緊緊埋在手臂裡,肩膀不停的顫抖著,顯然正在低聲抽泣。
又過了一會兒。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為什麼會下雨呢?計算結果不是這樣的呀......氣象學不存在了......”
聽聞此言。
一直呆滯著不動的葉篤正忽然渾身一激靈,瞬間回過了神。
隻見他的雙手飛速在身上摸索了幾下,察覺手中的文件已經散落後立刻彎下身子,開始翻找起了什麼。
小半分鐘後。
他拿著幾張紙站起身,將這它們一把放到桌上,旁若無人的計算了起來。
“ΔnΔxΔyΔz=u1n1ΔyΔzΔt?u2n2ΔyΔzΔt......”
“七點半下雨的推論是....找到了,下雨的話平流形式就要改變,然後逆推.....”
“那麼這裡就要替換成可壓縮的連續性方程....然後這裡也要換.....這裡還要換......”
“還要這裡也要換成分子擴散項遠小於湍流項,外部源和彙項不能被忽略,渦流擴散係數的參數也要擴大化......”
陶詩言對此也沒有阻止,就這樣看著好友進行起了計算。
畢竟他也是氣象領域的從業者,知道這種事情對一個人的打擊有多大,必須要讓他有發泄的機會才行。
十分鐘後。
葉篤正急促的呼吸忽然一滯,緩緩抬起頭,苦澀的看向了陶詩言:
“詩言兄,我知道了,我們果然低估了三維空間流體的變化,它最少需要.......”
滴鈴鈴——
葉篤正的話沒說完。
辦公室的角落處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鈴聲。
葉篤正的助理曾慶存最先回過了神,迅速走到角落,拿起了話筒:
“你好,氣象指揮部....對...嗯,知道了,好....同誌再見。”
掛斷電話後。
曾慶存快步來到了葉篤正身邊,低聲對他說道:
“葉老師,總廠那邊通知您和陶老師去開會,稍後16廠的一位司機師傅會開車來接您。”
葉篤正沉默片刻,與陶詩言對視了一眼。
隨後深吸一口氣,開始收攏起了桌上的算紙:
“我明白了,詩言兄,我們準備一下吧。”
陶詩言自無異議:
“好。”
..........
或許是正值工作時間的緣故。
16廠的車子來的很快。
掛斷電話後十分鐘不到。
一輛長江吉普便停到了氣象中心外,接上葉篤正與陶詩言,徑直奔向了總廠所在。
半個小時後。
車子順利抵達總廠廠辦。
葉篤正和陶詩言剛一下車,早已等候在此的李覺助理周材便迎了上來:
“葉主任,陶研究員,一路辛苦了。”
葉篤正表情沉重的與他握了個手:
“周助理,久等了。”
周材的年齡比葉篤正要小一輪,身份也不太適合說某些話,因此隻能在握著的手上隱隱加了幾分力,以此來表示自己的安慰與支持。
一切儘在不言中。
鬆開手後。
周材帶著葉篤正與陶詩言走進了總廠廠辦。
作為221基地總廠的指揮中樞,廠辦的主樓一共有三層,整體的建築規格相對其他單位也要略高一些。
當然了。
這裡的規格略高不是說它有什麼豪華裝飾。
而是指建築在布局上會相對精細一點,給人的第一印象要更加穩重和威嚴。
辦公建築適當的增加一些威嚴感,對提高辦公效率其實是好事兒——前提是適當。
其中廠辦會議室位於建築一層,靠近右側的一處拐角儘頭。
待周材、葉篤正和陶詩言三人來到會議室門外。
周材上前輕輕敲了敲會議室的大門,隔著門彙報道:
“報告,葉主任和陶研究員到了。”
過了片刻。
屋內傳來了一聲回複:
“請進。”
聽聞此言。
葉篤正和陶詩言齊齊正了正衣服下擺,將來時在車上產生的褶皺撫平。
周材刻意再等了幾秒,接著才推開了會議室大門。
呼——
剛一開門。
一股白煙便撲麵而來。
煙霧繚亂了葉篤正的視野,毫無防備的之下,一旁的陶詩言更被劣質尼古丁的氣息嗆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葉篤正連忙拍了拍好友的背部,等到他回過了氣兒,才將目光投向了會議室內。
這間會議室的麵積很大,約莫有一百多平米,和後世一套商品房都差不多了。
室內的牆麵用白色的漆粉刷過,同時還做了簡單的防水措施,即便長期不使用也不會太潮。
會議室的四角和頂部掛著五盞碘鎢燈,地麵上則擺放著一張可以容納三十多人的橢圓形會議桌。
邊上的牆角還靠著另一張較小桌子的板麵,遇到全基地級彆的重大討論時,隨時可以擴充出另一張桌子。
此時此刻。
會議桌上坐著十多位基地的主要領導或者專家學者,基本上葉篤正都認識。
比如李覺、老郭、陸光達、神劍將軍、彭夢熊等人。
其中不少人的手上正都夾著煙,麵前的煙灰缸內更是堆滿了煙頭。
待葉篤正和陶詩言入內後。
坐在上首的李覺先是站起身,往會議桌左側中部的兩個方向一指:
“老葉,老陶,一路辛苦了,快入座吧。”
葉篤正點點頭,帶著陶詩言來到了座位上。
隨後李覺示意周材將會議室大門關上,環視周圍一圈,說道:
“好了,該來的同誌都已經來了,現在我宣布,會議開始!”
一旁的紀要員迅速拿起筆,正襟危坐的準備進行實時記錄。
接著李覺轉頭看了眼依舊在滴答作響的窗戶玻璃,臉上的表情有些遺憾與沉重:
“各位同誌,今天緊急舉行這場會議的目的,大家應該都清楚吧?”
李覺話音剛落。
入場後一直沒開口的葉篤正便唰的一下站起了身:
“廠長,這次天氣預測的失敗很大責任在我個人,我主動申請組織處分,任何處理結果我都沒意見!”
“哎,老葉,你這是乾什麼?”
看著一臉頹廢的葉篤正,李覺身邊的神劍將軍不由皺起了眉頭。
隻見他食指卷曲,用力敲了兩下桌子:
“老葉,氣象預測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基地和‘家裡’事先就做過各種討論,預測失準早在預期之內,誰說是你的責任了?”
“我見過攬功的,見過撇責任的,你這種急著討處分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投降速度擱到法蘭西,高低能評個少校。”
噗嗤——
神劍將軍此話一出。
葉篤正身邊正在喝茶的陶詩言忍不住鼓了鼓腮幫子,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葉篤正本人對此也不由一愣,原本他還以為這場會議是要討論怎麼處罰氣象中心呢:
“張主任,我......”
眼見葉篤正還在扭扭妮妮,神劍將軍忍不住擰起了眉毛:
“行了,趕緊坐下,彆在這兒丟人了,非站著顯擺著你高是吧?”
雖然神劍將軍是10年生人,隻比葉篤正大七歲。
但他一生戎馬,履曆堪稱傳奇,威望之高在基地內也沒幾個人能與他比肩。
因此他這一發火,葉篤正頓時也怵了,連忙乖乖坐回了位置上。
過了片刻。
李覺感覺時機差不多了,便對葉篤正說道:
“老葉,神劍將軍說的沒錯,你彆多想。”
“組織上找你來這兒開會,不是為了興師問罪,更不是為了討論怎麼處罰你和氣象中心的同誌。”
“我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主要有兩點,一是想了解具體的失敗原因,二則是想看看有沒有補救的機會。”
“所以你也不要有什麼負擔,希望你...哦,還有陶研究員能夠暢所欲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