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在大師傅束手無策之際,一旁一位瘦小的男廚師悄然靠近了他,低聲與他說了些話。
大師傅頓時神色一亮,遙遙指著徐雲說道:
“看到那邊那個大哥哥了沒?他叫徐雲——對,就是那個每天要喝三斤驢血的徐雲!”
“領導今天特意沒讓他吃飯,就在這兒看著誰家小孩鬨的厲害,說是要抓最吵的那個小孩喝血哩!”
諸多熊孩子下意識朝徐雲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見到徐雲可怖被毀容的樣貌後,頓時小臉齊齊變得煞白。
過了幾秒鐘。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跑啊,一群熊孩子哭爹喊娘的跑離了現場:
“娘,救命啊!!!”
徐雲:
“?????”
發生甚麼事了?
一旁的喬彩虹則鼓著腮幫子,儘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嗯,千萬不能讓徐顧問知道這個謠言之所以能傳開,她其實也出了很大的力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群熊孩子喊的娘字真的起效了。
十多分鐘後,另一個方位上忽然出現了一群年齡各異的女同誌。
這些女同誌大概接近上百人,其中有些麵孔徐雲略有印象,應該是基地管理層的家屬。
比如徐雲在這些人裡見到了陸光達的妻子許鹿希,還有王淦昌的妻子吳月琴。
這兩位女同誌在原本曆史中並沒有和221基地發生多少交集,不過在徐雲的建議下,組織在不久前決定將幾位核心人員的家屬也接到基地。
因為她們的忠誠乃至貞潔在原本曆史中已經被證明過了,徐雲認為這個時間線裡的這幾對夫妻不應該再受分局之苦。
隻是這樣一來對他們的警衛員倒是有點影響,每天晚上執勤的時候得站的遠遠的.
同時隨著這群女同誌一起抵達現場的還有幾輛驢車,在車子停穩後,眾人很快從中卸下了一大堆被用塑料膜包裹著的搪瓷臉盆。
許鹿希將其中一個臉盆抬到了另一處案板上,撕開薄膜,露出了內部已經和好的.
餃子麵團。
她身邊的吳月琴也同樣端著個臉盆,其中赫然裝著滿滿的牛肉餡。
與此同時。
一位跟在母親身邊的男孩興奮的跳了兩下,孩童稚嫩但透亮的聲音瞬間傳遍了全場:
“嘢!包餃子咯!!!”
聽聞此言。
不少正在邊上幫忙的職工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這裡看了過來。
即便是李覺這樣統籌現場調度的總負責人,也不由朝這個方位掃了幾眼。
包餃子。
這個後世大家天天接觸、在小品中已經成為某個有些令人厭煩的梗的詞,在眼下這個時期卻極具殺傷力。
哪怕是在基地之外的首都或者魔都,餃子也依舊屬於一個很令人羨慕的食物。
某種意義上來說。
餃子在這個時期已經脫離了食物的範疇,屬於一種精神層次的寄托了。
許鹿希對於這個鬨騰的小孩並不反感,隻見她笑吟吟的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小朋友,你會包餃子嗎?”
小男孩胸口一挺:
“會!”
“這麼厲害呀,那你能吃幾個?”
小男孩這次思考的時間長了一點兒,隻見他把手指抵在下巴的位置上考慮了一會兒:
“二十五不,五十個!”
聽到五十這個數字,周圍頓時響起了一陣友善的笑聲。
要知道。
這次基地準備的可是標準的大餃子皮,一位成年人能吃四十個都算多了。
一個年僅十多歲的小男孩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吃下五十個這麼多。
此時他之所以報出這麼個數字,一來可能是因為小孩子天真無邪,而來則是因為太久沒吃過餃子.或者說吃過肉了。
其實不僅僅是這個小男孩。
根據徐雲和李覺等人的猜測。
估摸著今晚還會有不少人偷偷的把餃子裝一些帶回家,等接下來幾天慢慢吃。
如今的金銀灘溫度長期都在零下,找個陰涼的地方弄個冰堆,餃子放上一個禮拜都未必會變質。
不過徐雲並沒有製止這種想法的衝動,他之前之所以搞了肉量的算計,就是為了讓大家能夠敞開肚皮吃上頓爽的。
這裡的所謂爽】字,自然也包括了那些被偷偷帶走的情況。
隨後許鹿希等人員工家屬一個個將搪瓷盆擺放到了桌上,同時每張桌子還留下了可以操作的空間。
實在放不下的盆子則被暫時安置到了地上,反正有透明塑料膜做保護,倒是不用過多擔心衛生問題。
做好了這些步驟之後。
許鹿希與王淦昌的妻子吳月琴便自覺做起了一眾家屬的頭兒,按照分工開始包起了餃子。
其中許鹿希負責的是擀餃子皮。
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期從事解剖工作積累的經驗,許鹿希在擀餃子皮的時候雙手穩的簡直像是拿著手術刀:
隻見她一手拿擀麵杖,橫擀一下、豎擀一下,然後轉動著皮擀,轉眼間就擀好了一個又大又均勻的餃子皮。
見此情形。
年紀比她大了二十多歲的吳月琴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意外:
“小許,你這手藝夠精湛的,經常自己做餃子?”
不同於陸光達和王淦昌的老交情,吳月琴與許鹿希並不是相熟之人,二者甚至在“出身”上都有著很大的差異。
吳月琴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她和王淦昌結婚的時候隻有16歲。
至於王淦昌嘛
13歲。
沒錯。
王淦昌結婚的時候隻有13歲。
王淦昌1907年出生於常熟縣支塘鎮一個遠近聞名的中醫世家,家中日子還算殷實。
不幸的是。
在他4歲喪父,9歲那年喪了母。
撫養王淦昌的任務落在在外謀生的兩個哥哥肩上,外婆始終覺得家中應該有個女人來照應他,就給他相了一門親。
至於包辦婚姻的對象,便是鄰鄉女子吳月琴。
等到王淦昌考取水木大學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女兒王慧民。
接著王淦昌去了德國留學,回國後受竺可楨校長的邀請,他攜妻子來到浙大教書。
再後來由於抗戰局勢問題,浙大遷往了後方。
王淦昌在途中染上肺結核,薪水也停發數月,一家七口日子甚是艱辛。
當時正是靠著吳月琴一邊在荒坡邊開墾菜地,一邊養了一群雞和三隻奶羊,方才保證了一家人的生活用度。
因此對於吳月琴來說,包餃子屬於一項很熟練的家庭主婦技巧。
結果沒想到.
出生自書香門第、理論上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許鹿希,居然能這麼熟練的擀出一手餃子皮?
這顯然有些出乎吳月琴的預料。
聽到吳月琴驚訝的語氣,許鹿希隻是輕輕將一根發絲捋到耳後,淡淡的笑了笑:
“稼先.光達他很喜歡吃餃子,他說當年在還海對麵留學的幾年裡,最想吃的就是豬肉大蔥餡的餃子。”
“後來回國的第一時間,他就找了家館子吃了個夠。”
“幾年前他說有事要忙,一出門就是半年一年,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的任務,但我多少也猜到了和國家有關。”
“我這人學的是解剖學,在科研方麵幫不上大忙,所以我就找了個師傅,和她學了手包餃子的技術。”
“這樣等光達下次回來,我好歹能親手給他端上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至少.分擔點他的壓力。”
說罷。
許鹿希飛快的抹了把眼角,也不管眼周沾上了些許麵粉:
“.說的有點多了,讓吳姐你見笑了。”
吳月琴卻沒有絲毫嘲笑許鹿希的想法,而是伸手握住了許鹿希的手掌。
這位之前令她認為不會有太多共同語言的女子,此時卻如此的令她感到親近。
而在她們不遠處。
早在二人一出現便注意到她們的徐雲見狀,亦是猜到了什麼,幽幽歎了口氣。
後世提及兔子們原子彈的研發,陸光達、王淦昌、老郭等人的出鏡率幾乎高達百分之百。
他們隱姓埋名數十載,隻為祖國能夠挺起脊梁,赤誠之心蒼天可鑒。
不過在他們背後。
他們的家庭、愛人的默默貢獻,卻也同樣不可忽視。
就像戰術術語中的“大後方”一樣,沒有一個穩定、支持理解的後方,前線哪能築起萬裡長城呢?
比如許鹿希。
她與陸光達分彆了整整二十八年,期間隻有少數幾次見麵。
門前花開花落,但她卻依舊忠貞不移,從始至終義無反顧的等待著那個人。
然而遺憾的是。
86年陸光達回到了她的身邊,奈何當時陸光達由於核輻射身患重病,隻與許鹿希相處了一年的美好時光,便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人世間。
而她身邊的吳月琴,同樣也是王淦昌身後最堅實的盾牌。
她沒有許鹿希那麼豐富的學識,但卻用樸素的行動踐行著對王淦昌的愛意。
在王淦昌化名王京的那些年裡。
吳月琴一手拉扯5個孩子長大,並將他們全部送進了大學的校門,一人承擔了父親與母親的責任。
在整個221基地中。
類似吳月琴、許鹿希這樣的後盾還有不少。
她們在人生經曆上或許算不上“奇女子”,但比很多掛著奇女子標簽的人物更加值得令人敬佩。
另外關於吳月琴和王淦昌,還有一件很令人感歎的事兒。
1997年7月的一天。
住在木樨地一幢老乾樓裡、已經90高齡的王淦昌像往常一樣去樓下散步、
不料被一個年輕人騎車撞倒,經檢查為右腿股骨脛碎裂。
五個月後。
94歲高齡的吳月琴竟在一個夜晚也不慎摔碎右腿股骨脛,於1998年7月去世。
三個月後。
王淦昌走完91歲的輝煌人生,追隨他的愛妻而去。
曾經的舊式封建婚姻,讓這兩人走到了一起,相濡以沫,風雨同舟,共同邁過78年的艱辛曆程,就連最後承受傷痛也偶合般地均為右腿股骨脛。
這究竟是天意,還是巧合?
恐怕真的隻有老天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