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殿裡,氣氛特彆低沉。
昨天晚上太子殿下過來了,近前侍奉的宮人聽得很清楚,夫妻兩個相談甚歡,太子妃邀太子早上一道用完膳再走,太子答應了。
可今天一早,也不知怎麼回事,太子就直接離開了宜春殿,隻吩咐宮人好好侍候太子妃。
打那會兒開始,宜春殿裡的氛圍就不對了。早膳時太子妃沉默地用了一小碗,就讓人撤了膳。
屋裡頭最得臉的侍女白蕊是唯一一個知道出了什麼事的人,是以在太子妃歪在羅漢床上緩神的時候,她小心地上前勸了一勸:“殿下,依奴婢看,您有些話……不妨彆說了。”
趙瑾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問她:“我說得不對麼?”
“這……”白蕊啞了聲,不知道該怎麼回她。
她原本覺得,今兒早上的事兒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隻是在晨起時隨口埋怨了句近來政務忙、課業也緊,過得煩的很。太子妃便長篇大論地說了一堆規勸的話,說得太子不耐煩了。
在白蕊看來,人都有乏累的時候,跟親近的人抱怨兩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時,要硬論對錯,太子妃的話倒也都沒錯。
白蕊便說:“奴婢隻是覺得,您這樣有些不近人情了。”
趙瑾月沒開口,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擔心,您這樣是把太子殿下往徐側妃那兒推。”
趙瑾月一聲輕笑,白蕊趕忙閉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後,趙瑾月說:“那就由著他去。反正,我也學不來徐氏那副狐媚樣子。”
白蕊就說不出話了。其實在她看來,徐氏能突然冒出來、一舉被立為側妃,跟太子妃這個清高性子不無關係。
按照規製,太子妾總共分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側妃、良娣、寶林、奉儀。誠然再往後還可以有妾侍,沒有員額限製,但那按規矩說是不作數的,花名冊上也隻按宮女來算。
目下的東宮裡,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時皇後和舒妃一起做主冊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寶林。
白蕊清楚地記得,太子在剛成婚那會兒,對幾個妾都不感興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過日子。可太子妃一直這樣的一板一眼,單是她在旁邊瞧著,都覺得難以交心。
便是民間普通的夫妻相處,都鮮少有一方願意總聽另一方說教,又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約是想做得端莊賢惠有威嚴,可日子長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這樣,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論長相也不是頂好,但性子和軟。宮人們私底下議論,說太子在徐氏那兒時,總比在太子妃這裡放鬆多了。
於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晉了良娣,上個月,皇後又賜了道恩典封徐氏做側妃。
打那之後,太子妃就愈發彆扭了。白蕊瞧著,她其實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愛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著這個清高勁兒!
白蕊對此很是費解,不懂太子都沒在太子妃麵前擺譜,太子妃在太子跟前為什麼反倒冷傲了起來。
白蕊心裡揶揄著,外頭的桃蕊匆匆地進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邊的楚氏來了,說想見您。”
趙瑾月的眉頭微微挑了兩分:“什麼事?”
桃蕊道:“沒說,隻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帶過話,說您吩咐她有事便來稟,她便來了。”
喲,可真新鮮!
趙瑾月挑了挑眉頭,懶懶地坐起了身:“讓她進來吧。”
桃蕊應下,挑了簾出去喊楚怡。沒有正經名分的妾侍和尋常宮女沒什麼身份差彆,尤其是楚怡這種連太子的麵都沒見過的,桃蕊對她便也沒有太多客氣:“跟我進來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著她進了殿。
到了寢殿裡,桃蕊停下腳,她便也會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規矩行禮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萬福。”
“起來吧。”趙瑾月淡聲。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沒多寒暄什麼,直接問說,“聽說你有事要稟,什麼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頷首:“一點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擾殿下。可是殿下,天實在冷了,劉公公還扣著炭不給,奴婢們都快要過不下去了!”
她說得連一道彎都沒拐。
楚怡覺得,這有什麼可拐彎的?可不就是劉清扣著炭不給她們用?又不是她們犯了錯,犯得著拐彎抹角麼?
但如此直白告狀的路數,讓趙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裡於是一靜,然後趙瑾月緩了一緩,說了宮中常用的粉飾太平的話:“想是劉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宮知道了。”
這句話並不能讓楚怡安心。
類似的情形她在現代見得多了,遇到問題找相關部門投訴後對方讓回去等消息,意味著至少50%的概率會沒有下文。
誠然她倒不認為太子妃會幫著一個宦官克扣她這點兒炭,但相較於劉清,身份尊貴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萬一一轉眼把這茬給忘了怎麼辦?
楚怡便笑意滿麵地一福:“謝殿下。”然後繼續道,“那,可否請白蕊姐姐隨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劉公公說清此時?免得劉公公不信奴婢的話,倒覺得奴婢狐假虎威。”
“……”趙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