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沒有?從中央到地方,可不是貶了官嗎?
沈晰便慢慢地給她解釋了起來,楚怡聽了聽,哦,原來真沒有。
這裡麵的道理很簡單。太子說,想在仕途上做出一番成就的,大多得到地方上乾個幾年,熟悉熟悉民情,不然乾什麼都是紙上談兵。
——他說到這兒的時候楚怡就已經明白了,擱現代這就叫下基層嘛,她懂!
不過他還是又耐心地給楚怡舉了不少例子,什麼如今的丞相、前任丞相(也就是楚怡她爹)、還有戶部尚書(太子妃他爹),就都是這樣從基層做起的。
楚怡誠懇地點頭:“懂了!”
沈晰歎氣:“原是想把太子妃的兄長趙源派出去的。如今……緩兩個月吧。”
“就為內務府的事?”楚怡有點錯愕,想勸他說這樣把朝中之事和宮中爭端攪在一起是不是不大好?
但沈晰苦笑著搖頭:“不,是因為我今日下午把趙源叫進來罵了一頓。”
當然,若追根溯源,那也確實是為內務府的事。
他實在氣不過,把趙源叫進來破口大罵,你們趙家會不會教女兒?
娶妻是沒法提前知悉具體的品性學識的,無論是皇子們娶妻、還是皇帝本人選妃,大多都是看看家世如何、看看父兄品行怎麼樣,再看看上數幾代有沒有惡疾便罷。
一切基本定下來之後,雖然皇後會叫進來見一見,但幾句閒談其實也了解不了什麼,許多大大小小的問題,注定會在夫妻一起過日子之後才會顯現。
所以不論在皇室還是民間,夫妻成婚後發現過不到一起去都十分常見。
——但饒是如此,沈晰也還是覺得太子妃實在有點過分了。
他就罵趙源說:“你們趙家幾代簪纓,在朝中為官的男人不在少數,嫁出閣的女眷就這個樣子?若都這樣,你們日後少往宗親府裡嫁人!”
這話說得很重了,趙源被他罵得不敢吭聲,好一會兒,才瑟縮地解釋了句:“殿下恕罪……臣家中長輩們教女一向當心,德容言功皆不敢懈怠,《女誡》更是識字起便要讀的。太子妃殿下若這回有什麼做得不得當的地方,殿下您……”
“人都不會做,隻會讀《女誡》有什麼用?”太子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趙源的麵色一下子慘白得丁點血色都沒了。
太子直斥太子妃不會做人,那下一步呢?
趙源跪在地上不敢吭聲,但很快,太子又自己冷靜了下來:“罷了。”
沈晰煩亂地搖著頭:“你不必跟你家中說什麼,也不比差人跟太子妃多言,退下吧。”
趙源隱隱覺得,太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過頭了,這令他稍稍地鬆了口氣,但告退時依舊忐忑得很。
他也覺得家裡教女兒的法子不對。妹妹小時候挺聰明的,真讓她學持家、讓她交際,她不是學不會。
可他們趙家的女兒,十歲以後就不出閨房了。平日都在深閨裡待著,頂多在自己所住小院的院子裡走走,也還有年長的嬤嬤跟著。
嬤嬤跟她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姑娘家得自重,不能不愛惜顏麵,所以妹妹不合太子的意他一點都不覺得稀奇——一個讀過許多書、學識夠廣的人,和這樣的人注定是說不到一起去的。
彆說太子,就是他趙源也不想娶這樣一個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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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裡,趙瑾月輾轉反側,一整夜都沒有哪怕一刻的工夫得以入睡。
楚氏著人來回的話她仔仔細細地聽了,她知道楚氏沒有冒犯她,至少在這事上沒有。可是,這事仍是令她很不安生。
太子把這事交給楚氏了,但這原該是她這個正妻的分內之職。
她也不怪太子,因為確實是她把事情辦砸了。楚氏著人回了話後,她恍悟了太子的意思,恍悟了她原本想都沒想的意思。
她原本覺得,太子讓她去關照瑞嬪,不過是在兄弟之間博個賢名。同時她也顧慮到,她若真做得太多可能反倒對太子不好,畢竟太子在這個位子上,結黨傳出去可不好聽。
她完全沒想過,太子可能真的隻是想關照四皇子,想關照弟弟。
而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與太子想法相左了。
這令她恐懼而無措,她覺著這樣下去,她太子妃的位子早晚要不保,孩子或許也會受牽連,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當她在料理事情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哪些想法是錯的。
趙瑾月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她甚至覺得,如果她能像某位堂姐姐一樣,偷著讀一讀男孩子們的書就好了。
那位堂姐對權謀之術興趣頗深,總變著法地讀男孩子才會讀的書,每一次被發現了都要挨罰。到了十四歲的時候,她又一次被發現了,被大伯打得半死,後來就離家出走,再也未歸。
趙瑾月那年十二,心裡隻覺得這個堂姐奇怪,覺得她為什麼要那樣呢?乖乖地做一個女孩子不好嗎?
現在她覺得,如果她也讀上一點兒,可能就不會惹出這麼多事了。因為那些書太子必定都讀過,她也讀,或許就能跟太子的想法接近一些。
可現在身在東宮,想讀那些書大概隻會更難。後宮不得乾政的規矩就放在那兒,她這個當太子正妃的人去讀那些,多半會比那個堂姐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