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晰頷首應下。而後父子二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過了小半刻,有禮部官員前來求見。
皇帝神思倦怠懶得應付,就叫沈晰出去同他們議。沈晰折回後稟道:“是來議中秋祭月的事。”
中秋祭月是個不大不小的禮,民間各家各戶都要祭,宮中也要小辦上一場。因為近些年逐漸有了“男不祭月”的規矩,通常都是後宮命婦一道行禮,由皇後主祭。
沈晰於是說:“兒臣一會兒去坤寧宮回話。”
皇帝卻搖了頭:“皇後近來身子不爽,中秋就不必勞動她了,讓你母妃主祭。”
沈晰微微一滯,遲疑著打量皇帝,皇帝卻連眼皮也未抬:“再者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朕原本安排了禮部為你母後大辦一場祭禮,以告慰她在天之靈。無奈眼下一直病著,這祭禮還是照辦,你代朕去吧。”
“是。”沈晰狀似從容地應下。
各種糾葛,父皇不願明言他也不問便是,反正也並不難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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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楚怡在當晚就晉了良娣,又在小半個月後的吉日行了冊封禮。
沈晰不想讓她徒增煩憂,自沒有跟她說在乾清宮中發生的事,隻輕輕鬆鬆地與她同賀了一場。
也就是在冊封禮的前後腳,中秋祭月的安排放了出去。“舒貴妃主祭”的消息一出,宮裡就熱鬨了。
旨意是皇帝親自下的,行文間有不少對皇後的關懷,字字句句都表明是皇後病了才由舒貴妃代為操辦,沒有其他意思。
乍看上去,皇後也確實稱病不出了——但,她是在這旨意下來後才稱的病。
這太有趣了。再者在皇後之下還有位誕育皇長子的皇貴妃,這個差事卻偏偏落到了撫養太子的舒貴妃頭上,一時間真是令人津津樂道。
皇三子和皇五子在聽聞這個消息後立即進了宮,理由自然是侍疾。皇後也見了他們,但在床前隔了一道紗屏。
兩個兒子戳在屏外看不到母親的氣色,相互看了對方很久,最後還是當哥哥的先開的口:“母後,您……當真病了?”
屏風後聲音淡漠:“這還能有假?你父皇說本宮病了,本宮自然就是病了。”
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兩個做兒子的頓時都鬱氣滿心,五皇子眉頭緊鎖:“可是出了什麼事?”
屏風那邊安靜了半晌,皇後道:“這怕是要問你們了。”
後宮的事情就那麼點兒,她料理了多年,就算偶有些小失誤也絕不會有大錯了。皇帝突然如此她卻不明原因,可見這緊弦緊的不是她的弦。
永壽宮裡的情形也差不多,皇長子緊繃著臉站在皇貴妃麵前,隻不過皇貴妃不如皇後那般冷靜。
她幾是拍著桌子在訓斥兒子:“你倒是想想自己做了什麼,讓皇上這樣把我的臉往腳下踩!”
當下的後宮多年來一直涇渭分明。即便祭月禮並不太重要,但這樣越過皇後和她將事情交給貴妃的事,到底從不曾有過。
而皇後那邊好歹還有聖旨明明白白地說她病了來挽回三分顏麵,她這個無緣無故被隔過去的皇貴妃卻是真真兒把麵子丟儘了。
皇長子盯著地麵不敢吭聲。還能是什麼事?自是為他和太子在朝中相爭的事。
他一直以為父皇並未察覺太多,但眼下看來,父皇不僅察覺了,還愈發不快了。
可他心裡卻又不服得很。
憑什麼呢,他也隻是想一展身手。同是父皇的兒子,父皇怎麼就能獨獨護著太子一個?
翊坤宮中,舒貴妃著人去東宮傳話:“讓他們近些日子都不必來問安了,我這兒樹大招風,都躲躲懶吧。”
身邊的嬤嬤躬身應下,舒貴妃又說:“但給楚良娣的賀禮要照常送去。這是兩碼事,彆教人無端另尋了話題。”
嬤嬤又應下,舒貴妃倚到軟枕上闔目沉吟了須臾,緩緩睜開了眼睛:“祭月的事宜,本宮所做的安排,你一概記下一份呈進坤寧宮去。皇後看不看是她的事,本宮不能落人口舌。”
皇上這旨下得奇怪,她不覺得自己近來立了什麼大功,也不覺得皇後與皇貴妃有什麼大過。
所以這旨意絕不是衝著她們來的,是衝著她們的兒子去的。
那麼現在就不是她拿大的時候。皇上越拿她表明對太子的器重,她越不能出錯,不能讓那兩位在這個節骨眼上挑著她的不對。
舒貴妃這樣想著,心裡滲出一層涼涔涔的寒意。
這似乎是皇上第一次這般在皇子們的不睦上表明態度,即便方式十分委婉,但依舊足以把原本的暗潮放到台麵上了。
可究竟為什麼這般突然呢?
舒貴妃又百思不得其解。先前沒什麼動作的事突然有了動作,總該有個引子才對。但近些日子皇上都一直養著病,朝中也並無什麼大事。
東宮裡,沈晰同樣在因父皇這突然而然的舉動感到費解。連楚怡都跟著心跳加速,大型鬥爭飛到眼前令她激動,但處於漩渦中央的人似乎是她夫君……又令她緊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