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兄弟兩個又這樣喝酒吃菜地待了足有半個多時辰,等到沈旭告退,沈晰回到房中,雖知時辰已晚卻還是沒有絲毫睡意。
父皇的疑心著實是愈發重了。他從前從不這樣,但這幾個月,疑心就像是洪水決堤,一下子鋪得到處都是。
沈旭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幾日之前,沈旭去皇帝跟前侍疾,皇帝近來精神還不錯,每日都照常看折子批折子。
官員們送來的折子有一方單獨的偏殿存放,素來是他看完一摞端出去,再叫人取一摞呈近來。
那日他是看著看著手頭的忽然想起有個要緊事要先看一眼,便讓沈旭去尋有沒有相關的折子送進來。沈旭對這些原就不熟,當時或許又心裡還想著彆的事,一時沒想起來要問宮人,就自己在屋裡頭翻東翻西地找。
皇帝見他久久不回來,就過去看了一眼,見他四處尋找便怒了,質問他究竟在找什麼。
其實這也不難解釋,誰沒個腦子轉不過來的時候?沈晰就覺得即便是明麵上的道理偶爾反應不過來也正常,譬如沈旭解釋說自己沒見殿裡有宮人便也沒想起來能喊宮人來問,他就覺得挺可信的。
但奈何皇帝不信。
皇帝不僅不信,接著還又質問沁嬪之事與他有關無關。
可沁嬪的事,兄弟幾個都是一頭霧水,沈旭雖不可能承認,但也沒法對不知情的事做任何解釋。
而後沈旭便被禁足了好幾日,一眾兄弟一時都還道他是因功課懶怠惹惱了皇帝,直到三日之前父皇突然又把他傳去斥了一頓,說要把他圈禁在宗人府,這才驚動了大家。
幾個年長的皇子當時都趕去了皇帝的寢殿,但天子盛怒,即便是當兒子的也不敢說什麼。沈旭在殿裡磕頭如蒜倒,父皇也並不為所動。沈晰心中矛盾了不知道多少番,最終還是覺得若五弟就這麼被關進宗人府,這輩子大概也就交待了。
他清楚五弟也覬覦他的太子位,但爭位子是一碼事,眼睜睜看著他人生毀於一旦是另一碼事。再說太子之位誰不想要?兄弟們眼紅都是情理之中的,他們終究還沒鬨到要取對方性命的地步。
他於是將心一橫,跪到了沈旭身邊:“父皇,五弟罪不至此,父皇三思。”
一語既出,皇帝驚怒交集地看向了他,一眾兄弟滿目錯愕地也看向他,宮人們匆匆低頭,連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沈晰沉著氣,繼續道:“當時殿中雖無宮人,但兒臣來時問了守在殿外的宮人,說五弟隻是一直在找尋,未曾見到他翻看什麼,或許隻是真在尋找父皇要的折子也未可知。至於沁嬪之事,當下更無證據證明與五弟有關,父皇要查便罷了,怎可輕易定罪?”
皇帝因為他的話而怒意更盛,斥責他婦人之仁,但所幸五弟最終沒被關起來,隻是委屈了小月亮。
唉……
沈晰覺得無力、覺得如履薄冰,也覺得有些心疼父皇。
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場大病就會讓父皇變成這個樣子,但這種變化父皇自己大概也會有所察覺。從一代明君變得疑神疑鬼,父皇心裡大概也是不太好受的。
是以翌日該是沈晰去侍疾,沈晰就還是如常地去了。臨到殿門口的時候,卻見周明趕了過來,匆匆朝他施了一禮,繼而便道:“殿下,良娣娘子差下奴來一趟,問您能不能讓她過來。”
“她想過來?”沈晰一愣,旋即笑出了聲。
楚怡準是擔心他了,但她那個性子又隻會直來直往不知如何暗中打聽,便想到了這樣的主意。
這種事他可以自己點頭,可想了想當下的情形他又沒有貿然答應,告訴周明說:“你在這兒候著,孤進去問問父皇的意思。”
“是。”周明一應,退開了兩步,張濟才也留在了殿外,就在太子進殿後把他拽開了些:“楚良娣的膽子可真夠大的!”張濟才歎道。
“可不是麼!”周明苦聲笑歎,“昨兒個百日宴上一瞧就是有事兒,偏她敢自己過來看是究竟什麼事兒。我這一路心裡頭都不安生,唉……”
周明接連搖頭,張濟才的手在他背上一拍:“行了你,彆跟我這兒賣乖,你若真覺得是苦差事,一準兒不自己過來。”
周明嘿地笑了聲,默認了。然後兩個人精似的大宦官就不再說話,一並斜眼張望裡頭。
寢殿之中,父子兩個一道坐下,而後安靜了那麼一會兒。
沈晰其實沒覺得有什麼,主要是皇帝心中尷尬得緊,知道自己前幾日大有些昏了頭了。
“這兩日……都還好?”過了半晌,皇帝這樣問道。
“是,一切都好,父皇放心。”沈晰恭敬地頷首,笑了一笑,又說,“月恒昨天百日,這孩子打從生下就跟兒臣親近,宮裡傳話說兒臣近來不在她總是哭鬨不止。若父皇不嫌煩,兒臣讓楚氏這就讓她帶來園子如何?也讓父皇見一見。”
“也好,也好。”皇帝頗有些沉鬱地點了頭,繼而又道,“把幾個孩子都帶來吧,朕都瞧瞧。”
“是。”沈晰欠身,當即叫了周明進來,吩咐他帶話回去,叫太子妃、楚良娣、雲良娣都帶著孩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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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在傍晚時分趕回了東宮,楚怡聽到這個回複,大鬆一口氣。
沈晰允許她去,而且還要孩子們都去,至少說明沒什麼大事。
不過說到要麵聖,她還真有點緊張,萬一皇帝不待見她,她是不是就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