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
玉斕苑裡, 楚怡被這一喚驚得一下子轉頭看去。四目相對,沈晰也驚了一驚,站在幾步開外好生怔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走過去:“怎麼哭了?”
楚怡趕忙低頭抹眼淚, 抹完問他:“你怎麼來了?”
“青玉說你身體不適要請太醫, 我過來看看。”沈晰邊說邊伸手把她從羅漢床的角落裡往外扒拉,楚怡木然地靠近他, 又怔怔地看青玉:“我身體不適?”
沈晰:“?”
青玉忙一福:“娘子今兒一直情緒不好,晚膳也沒用。奴婢擔心她夜裡無法安睡,所以想請太醫來開一副安神藥。”
這樣啊。
楚怡點了點頭,表示懂了。沈晰則鎖起眉,打量了她幾眼:“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楚怡說得心裡直發怵。現下應該是他見史寶林和陶奉儀的時辰, 她這個時候因為身體不適把他引過來……
這特麼是反派寵妃的標準劇本啊!
沈晰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些:“到底什麼事, 你跟我說說。”
其實這些日子他時常會覺得楚怡的情緒不大對頭, 他問她,她又總笑意滿麵地說沒什麼事。
要擱以前,他起碼還能從她的本子裡探知她的心事, 但近來她連本子也不寫了。他因此估摸著她的心情是真的糟糕,可又沒發問, 一問就該讓她知道他在偷看她的東西了。
於是難得有這麼個抓住她明顯心情不對勁的機會,沈晰就打算追問到底了。但楚怡這會兒哪敢讓他在她這兒多留啊, 兩個剛進宮的還在等他呢,知道他在她這裡, 她們不得恨死她?
她不是沽名釣譽的人, 可她怕被陰謀搞死!
她便抹了抹眼淚, 努力平靜道:“真沒什麼事,我白天看了會兒書,故事的結局不好,看得我怪難過的,一到晚上又想起來了。”
“哦。”沈晰點點頭,“什麼故事,說給我聽聽?”
“……”楚怡卡了殼,一時間編也編不出來。
沈旭跟著就笑了:“真不會說謊。”
然後他又強行把她攬近了些:“快說,你要再不說我可生氣了,今晚咱就這麼耗著。”
楚怡左右為難,為難得崩潰,一時間攢了三個月的委屈也湧上來了,抬手就推他:“彆!你快見史氏陶氏去,不然我成了壞人了!”
——電光火石頓時在沈晰腦海中一擊,令他恍然大悟!
她的本子其實還是早就給了他答案了,隻不過是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倆還不太親近,他總能在她的本子裡看到她對這份感情的矛盾,主要的矛盾點就在於她覺得無法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們兩個當時聊過這件事,他也給了她一些承諾。後來他們逐漸親密,連孩子都有了,她的本子裡便不太見這種情緒了。一個本能寫的東西又有限,兩年過去已換了三本,他又素來都隻看最新的,很少會想起回顧從前,都快把這事給忘了。
眼下她的這種複雜思量重新湧至眼前,沈晰不厚道地還有點開心。這說明她確實在乎他嘛,她若能高高興興地接受她後宅的新人,那也就不是他所熟悉的她了。
他便似笑非笑地端詳了她一會兒:“怎麼,新人進來,你嫉妒啊?”
“……我沒有!”楚怡立刻避開了他的目光。嫉妒在這年代對女人來說可是大錯,七出之條裡的,她就是個傻子都不能認。就算是懷孕那陣子,她說的也隻是她有著孕所以不想看他去見彆人,希望他留下陪她,可沒明著說過是嫉妒。
沈晰卻對她的否認置若罔聞:“前陣子不高興,也是因為這個?”
楚怡不吭氣。
“值當嗎?”他強行把她的臉掰了過來,“為了兩個今天才剛進來的人,你氣了自己這麼久?不高興你跟我說啊,咱們是什麼情分?”
“……”楚怡垂著眼眸小聲呢喃,“說了管什麼用,總歸還是要添人的。”
而且,她其實也不想攔著他去見她們。
這種事怎麼說呢?他畢竟是太子,沒有今天的陶氏史氏,也還有明天的張王李趙。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那她寧可這把懸在感情上的刀趕緊落下。
懸而未決才是最折磨人的,讓她開心過日子不行,死心疏遠他也不能。
可這些話她都沒法跟沈晰說,隻聽沈晰笑了笑:“行了,彆生氣,我不見她們就是,你快乖乖睡覺。”
說罷他就轉過頭問太醫來了沒有,青玉回說在外候著,他便立刻讓太醫進了屋,給她開安神藥。
待得太醫寫好方子退出去備藥,楚怡又推他:“你還是見她們去吧!不然我真成壞人了!”
——她的口氣竟然很真誠。
沈晰聽得好奇了:“我在這兒陪陪你,你怎麼就成壞人了?”
“……這不是妃妾之爭的慣用套路嗎!”楚怡一臉懊惱,“當夫君的去見了彆人,另一邊就裝病把人引過來,這種伎倆誰不懂啊!我真沒想這麼玩,也沒讓青玉他們去請太醫,你趕緊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喝藥睡覺就行!”
“我不。”他抱臂往旁邊的枕頭上一揖,楚怡瞪眼:“噝——”
“哈哈哈哈不氣你了。”沈晰在她額上親了一口,“我不見她們也不讓你當壞人,行不行?我今天去書房睡,你好好的。”
“……”楚怡心裡掙紮了一下,點了頭。
雖然從理智上她隻得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但先把初一就這麼躲過去……也行吧!
人生中總會有那麼幾次自欺欺人與得過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