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裡, 孫氏從宜春殿回到自己房中, 在窗邊靜靜坐了許久, 回憶從前的自己是什麼樣。
——其實也才過了大半年而已, 但她已基本記不得初入東宮時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
那時候她心氣兒很高,覺得自己憑著這樣的家世總歸是能得寵的。她沒把一同入選的最出挑的祝氏放在眼裡過,甚至也沒把盛寵不衰的楚氏當回事。
就連對太子妃,她也不過是表麵恭順。
可後來呢?現實讓她覺得當初的自己就是個傻子。
她設想過無數博得太子喜歡的方法, 也設想過無數與太子初見的畫麵,進了東宮後她卻發現那一切都不過是想象而已。但凡太子不想見她,她就連太子的影子都見不著,有再多的“方法”都無用武之地。
那時太子妃告誡她不要走陶氏的老路,她聽了, 因為她也覺得陶氏的手段蠢得很。
但後來,這種“聽話”漸漸的成了一種意難平, 她開始不停地設想如若自己當初沒聽太子妃的,鋌而走險地用一用那些蠢笨的爭寵手段, 情形會不會也比現在更好一點?
不過, 這也就是在鑽牛角尖時想上一想, 她心裡到底還是無比清楚, 那樣的手段當真是行不通的。
她已見識到了楚側妃的地位有多麼穩固。
最初鬨鬼的那些事是家裡給她出的主意,意在讓太子不得不疏遠側妃, 讓她有一些機會。但沒想到, 太子不僅完全對側妃陷害陶氏的傳言充耳不聞, 就連欽天監出馬說側妃不祥太子都毫不在意。
東宮一切如常, 該見不著太子的人還是見不著。
孫氏覺得,家裡應該對她挺失望的。
至於後來這些事如何與朝堂愈發地牽扯不清、又為什麼會一步步鬨到了今天的地步,對孫氏而言也很意外。她想,或許是事情有些超脫了家裡的掌控,也或者是家裡原就有這樣的打算,隻不過沒有告訴她罷了。
——頭一種猜測令她心驚,而後一種,更令她寢食難安。
直至家中要送人給安和公主作伴的信送到手裡時,孫氏才又鬆了口氣。
這樣看來,家裡大約是想與太子搭一搭關係了,這樣至少在將來的許多時日裡都還用得上她,她還沒有成為一顆棄子。
前些日子,她是真怕家裡已放棄了她。若是那樣,有朝一日太子查明了鬨鬼的原委,即便要賜死她,家裡大概都不會管。
她一度有些羨慕進了睦親王府的堂妹來著。家裡與睦親王府的私交她知道一點,那一步棋雖險,但隻要贏了,那位堂妹便有一世榮華。
好在眼下還有轉圜的餘地,家裡想與太子搭關係,她便儘心儘力的辦事,爭寵什麼的姑且顧不上了。
孫氏於是鋪紙研墨,一筆筆地給家裡寫了封回信,道太子妃已允了給安和公主選玩伴之事,讓家裡儘快挑好適齡的女孩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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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仁園,四皇子沈易聽到太子的吩咐,立即從東宮調了侍衛,日夜兼程地趕了過去。同時他也聽說六弟也同樣得了旨,太子安排了不少人在東宮內外,嚴查進出東宮的人。
這一看就是有什麼事。沈易進了園子後連歇都顧不上歇就去見了太子,太子將孫家送到楚怡那裡的帖子遞給他,沈易鎖著眉頭看了一遍,一時不解其意。
“你說孫家會不會是在給我下套?”太子一哂,“這封是遞到側妃那裡的,雲良娣也收到了。”
沈易恍悟:“您是怕他們裡通外合……”
沈晰點頭。
就像楚怡說的,前朝都掐成這樣了,睦親王至少在明麵上看起來奪位有望,孫家怎麼可能挑這個時候向他示好?而且就算他不知睦親王與孫家的關係,此時與這樣的勢力結黨也很容易觸怒天顏,孫家要往他這裡塞人他絕不會收,孫家應該心裡有數。
可如果這根本就是一出戲呢?
如果就算他不答應,也會有回信以他的名義送出去,再“碰巧”被截住送到父皇跟前呢?
偽造書信的法子總歸老舊卻好用,隻要偽造得夠像,便很難解釋清楚。
父皇現下又正多疑,當真看到那樣的東西不知會怎樣想。
而且,沈晰十分確信睦親王並不會像他一樣隻在暗中呈遞這些證據。
他把許多事壓在台麵下麵,隻予父皇一人知道,是因為他知道父皇當下不想表露任何對孫家的不滿,鏟除孫家是他這個太子繼位後才該辦的事,他在顧及父皇的心思。
而睦親王——以睦親王一貫的行事作風,大概很樂得將這種事在朝堂上公之於眾,讓群臣指摘他這個太子結黨營私吧。
至於孫家……
嗬,與睦親王聯手做這種戲來給他潑臟水,孫家也夠豁得出去。但也罷了,對目下的孫家而言險中求勝大概是最好的法子,況且即便被扣上與太子結黨的帽子也並不至於累得孫家倒台,他們反用這種辦法向睦親王表明一腔忠心,可說是為日後的前程鋪了一條好路。
——隻不過前提是睦親王能贏才行。
對這一招沈晰十拿九穩,毓仁園中當日就被嚴密地看了起來,進出都要嚴查,結果不出兩日就有了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