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坐下,顧問行就進來送茶了。
玄燁看了他一眼,顧問行避開眼神,垂頭退下。
太皇太後看他氣得脖子都紅了,道:“先喝口茶,緩緩。”
暖閣一時無話,玄燁默默喝茶消化情緒,太皇太後則思量這話到底該怎麼說。
好半晌,太皇太後開口道:“這事……你也不要想得太偏激了,皇後此舉,也不都是私心,於大局還是有利的。”
撇開‘皇後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自作主張’這個前提,這件事不見得就是壞事。
一來,玄燁對外一貫提倡的是“以孝治天下”。
皇後感念亡父鞠育之恩,為父親建家廟,這與玄燁的治國方針相合,對拉攏漢人是有好處的。
一來,現在正是平定三藩的緊要關頭,朝廷更該齊心協力才是。
為遏必隆建家廟,正可表白玄燁不忘勳舊之心,鼓舞老臣的後代、文武朝臣和鑲黃旗的將領,這不正是他們立鈕祜祿氏為後的根由嗎?
太皇太後這麼說,原本是想安慰玄燁,讓他彆把皇後想得太壞了——皇後或許有自己的目的,但沒有壞心。
結果玄燁聽後反而更生氣了!
剛才他是火上頭還沒來得及分析,原來鈕祜祿氏竟還存著這樣的算計!
玄燁火冒三丈:“她竟敢利用大局,逼我就範!私心甚重,簡直不堪為後!”
太皇太後:“……”
——哎,他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怎麼都是這麼個脾氣。看你好的時候,什麼都好;但要是哪天看你不順眼了,你乾什麼都是錯的。
太皇太後見他如此反應,隻好先不提鈕祜祿氏了:“皇後如何咱們暫且先不論,隻說如今的局勢,前朝後宮最要緊的就是一個“穩”字,若是這時候傳出‘帝後失和’……”
玄燁一愣,繼而半晌無言。
……
“皇瑪嬤說的是。”
——
第一天,後宮也知道皇後行中宮箋表請為其父建家廟的事了。
季綸:“聽說皇上對皇後此舉甚為讚賞,當即就許了,還特地寫了旨意曉諭前朝和六宮,褒獎皇後。”
沈菡看那諭旨——“皇後壺德攸宣,倫情肫篤,念父母鞠育之勤,思詞宇春秋之祀。朕嘉其德,遣官督理……”①
紫芙:“主子娘娘真是純孝。”
沈菡猶豫道:“嗯……”
她怎麼覺得這事有點怪呢?
遏必隆……
皇上好像挺煩這人的。
難道因為是皇後的父親,現在不煩了?
那也不至於到願意給他立廟的程度吧?
沈菡直覺這不像皇上乾出來的事——以康熙爺心誌之堅定,和這幾年她對他的了解,皇上要是討厭誰,那可真是討厭你到天荒地老,他兒子在這方麵隨他隨的神神的。
可要不是皇上同意的,總不能是皇後自己乾的吧?
沈菡一驚,繼而搖搖頭——不能吧……
沈菡想起鈕祜祿氏,覺得應該不太可能,她實在不像是個莽撞的人。
大概是有什麼她們不知道的政治需要吧。
反正這事影響的主要是前朝,與後宮沒什麼關係,大家聽一聽,讚一聲“皇後娘娘純孝”也就罷了。
結果當天晚上,聽說皇上跑去鞏華城祭奠先皇後去了。
眾人:“……?”
怎麼回事?
這才剛立了新皇後,一個月不到,要擱民間,這還屬於新婚呢,結果大半夜扔下新婚妻子跑去前妻的墓前悼念?
這個……可實在有些不給新皇後麵子,說是直接打臉都不為過了。
熟悉皇上脾氣的主位們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不過她們雖然有些猜測,但無奈乾清宮和坤寧宮實在密不透風,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出來,不管有什麼想法,也沒有渠道證實。
又過了幾天,坤寧宮傳出消息——皇後病了。
沈菡奇怪道:“病了?怎麼會突然病了呢?”
不久之前才請過安,還參加過宴飲,皇後不是好好的嗎?
沈菡突然一怔,對了,鈕祜祿氏隻當了半年皇後就崩逝了。
難道就是這次?她是得了什麼急症嗎?
皇後生病,照規矩來說,妃嬪們該去侍疾的。
可是坤寧宮一直沒有傳出召人侍疾的諭旨,慈寧宮也沒人出來說話,各宮主位就有些茫然了——沒有諭旨,她們總不好七零八路的各走各的,跑去坤寧宮侍疾吧?
剛想著要不要問問貴妃,結果乾清宮突然來人傳旨,傳的還是口諭。
——皇後重病,著佟佳貴妃代管六宮,各宮主位協理,無須侍疾。
眾人:“……???”
這道旨意一出,眾人徹底蒙了。
這,這豈不是要把皇後架空了?
“帝後關係”對六宮穩定實在是至關重要,這幾天接一連三的事讓六宮主位包括庶妃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這皇上和皇後究竟是怎麼了,這關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會不會影響她們啊……
接到鳳印的佟佳氏就更傻眼了。
她雖然平日性子有些要強,但還真沒有要強到敢逾越上下尊卑,再說進宮這麼久了,她現在早沒有當初那麼大的誌向了。
現在皇後隻是病了,又不是崩了,她暫時代理一下六宮還算師出有名,接了鳳印算怎麼回事?
這也不是貴妃該拿的東西呐!
這要是哪天主子娘娘病好了,還不得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