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索額圖未必對湯斌多滿意,不然徐乾學下手時不會半點不顧及。
明珠:“董漢臣所言‘慎簡宰執’,背後必定是湯斌在指使。此人一日不除,禦前再無你我立錐之地!”
*
玄燁原本召集翰林、詹事進行考較,是因為學士德格勒在他麵前言稱熊賜瓚等人所學甚劣,非可用之人。
玄燁不願聽信虛言,自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既然滿漢學士互相不滿,不若當眾考較,以論真假。
若真是滿學士贏了,也可在漢臣麵前為滿洲正名,洗刷一直以來“漢人學問勝滿洲百倍”的言論。
誰知,考試結果竟令玄燁大失所望,滿洲侍讀學士德格勒、侍講徐元夢等人的試卷不但遠遠不如漢人熊賜瓚,德格勒甚至卷不成文,令玄燁大感丟臉。
——更讓他生氣的是,湯斌見了德格勒所作卷後,竟當著他的麵大笑,笑到連手裡的文章都扔了。
玄燁心中惱怒,麵無表情道:“卿何事發笑?”
湯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請罪:“臣因彼所寫詞語毫無文氣,不禁大笑,甚屬失禮,望皇上贖罪。”
玄燁看了他兩眼,沒再多說什麼。
*
沈菡發現玄燁今天回來後好像心情不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玄燁搖頭:“沒什麼事,隻是朕識人不清,為人愚弄,心中惱火。”
若說湯斌隻因德格勒文不成文而譏笑,玄燁還不至於惡了此人。
結果聽說他出了殿門後竟又轉頭向眾人聲稱剛才乃不得已而笑?
玄燁:“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若真是道學之人,當以忠誠為本。豈有在禦前一套說辭,轉頭又作彆的說辭者?”
再加上之前‘諭教元良’‘愛民有心,救民無術’等事,玄燁對湯斌的不滿一時到了頂峰。
枉他登臨帝位這麼多年,竟將這種‘假道學’之流引作棟梁,還將儲君托付其手,真是奇恥大辱!
——他最恨信任之人的背叛!
沈菡聽的半清不楚,但大意聽明白了。
大概就是他原本以為太子的老師是個忠直耿介的純臣,沒想到卻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
玄燁想起今天滿人在漢人麵前大失顏麵,心中鬱鬱——論及漢學,滿人實在差漢人多矣。
玄燁低頭思量,湯斌身份特殊,未免牽連太子,他不好在明麵上有什麼動作。
但他絕不能容忍漢人以心理上的文化優勢淩駕於皇權之上……
*
無逸齋。
天光尚且蒙昧之時,胤礽便已經準備起床,洗漱完畢後,他走到書房坐下,先把《禮記》拿出來,開始今天的一百二十遍誦讀。
外麵守門的小太監聽著裡麵念經一樣的讀書聲,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他看看頭頂的天,肚子傳來嘰裡咕嚕的聲響——烏漆嘛黑一片,餓得慌。
直到天擦了亮,屋裡的聲音才止住。
小太監和其他人提著才領回來的膳盒,輕手輕腳進去布置膳桌。
阿寶夾了塊栗子糕放到主子的盤中:“爺,您嘗嘗,膳房剛做出來的栗子糕,還熱乎著呢。”
他又從旁邊的粥甕裡盛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主子打小就喜歡用甜的配著鹹的吃。
胤礽剛背過那麼久的書,嗓子太累不想說話,阿寶夾什麼他吃什麼。
好在阿寶打小伺候他,對他的口味了如指掌,早膳用得還算舒心。
用完膳,侍衛在院中豎起箭靶,胤礽開始練習射箭。
一直練到朝臣來園子裡上值,他的先生們也該到了,才放下弓箭回屋換衣服,準備等會兒繼續上課。
這套流程日複一日,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年。
不論是在宮裡還是暢春園,不論嚴寒還是酷暑,除了隨同玄燁出巡在外,胤礽每一日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他已經習慣了。
但今天,卻有些不一樣。
胤礽在座位上如坐針氈,腦子裡一片空白,往日倒背如流的文章這次背得磕磕絆絆,竟有些背不下去。
——在胤礽的書案前,他的老師湯斌正捧著書跪聽皇太子背誦。
而他的另外兩位老師達哈塔、耿介則正站在東側,肅手侍立,‘謹候太子複誦書’。
胤礽手心躥汗,很想說一句‘先生請坐’,但不行。
——昨日玄燁突然下旨,欽命湯斌等人‘朝夕於皇太子前講書’。
胤礽一開始接到這份諭旨時並不明白。
他本就在跟著湯斌念書,隻是每日能見到他的時間不多。
因為湯斌身上除了詹事一職,仍保留著工部尚書的身份,需要參與朝廷集議。
所以胤礽隻有每天早上跟著湯斌等學書,直講結束後,他們還要回到前朝上值處理公務。
其實胤礽還挺喜歡這種安排的,一來他可以有自己的時間,好好領悟新知識。
二來,這是汗阿瑪待他的心意。
——一年前,玄燁給太子指派先生的時候,道‘東宮屬官亦屬朝廷的臣子,何必區彆對待,使父子相間’。
故而,他一直視翰林、詹事為一體,並且將太子的教導交托給了他的心腹重臣湯斌。
胤礽有感於此,對待諸位先生也十分尊敬,每晨直講必賜座,稱以先生。
結果汗阿瑪突然下旨要求先生們從早到晚講書不斷,胤礽實在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這禮儀……
開講之前,先生達哈塔曾單獨來請見,告訴他,皇上下了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