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有些東西就輕易被拋開了。
人的膽子容易變得很大。
無論是誰。
徐酒歲扯著男人的袖子在黑暗中摸索著試圖站穩,後者隻感覺到懷裡那團軟綿綿的東西慢慢抽離了,懷中一空,不得不在黑暗之中歎息一聲。
隨後又清醒了些,自己三十幾歲的人,對著一小姑娘想東想西,是有些過分了。
薄一昭腦子冷靜下來並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這下是真的認真扶著她在台階上站穩。
這時候他聽見近在咫尺的地方,聽上去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來:“老師,你是不是也以為我和薑澤有什麼啊?”
“……”
其實這問題薄一昭回答不上來,冠冕堂皇的答案當然可以像剛才一樣再重讀強調“不可以早戀”,然而想到今天下午在多媒體教室裡,看著窗外的少年少女摔成一團……
想到那畫麵,他眉心就跳了跳。
溫香軟玉在懷,他一個成年人都有些多想,更何況薑澤一個剛成年的小鬼?
“薑澤理科不錯,就是文科差了點,明年最後幾個月衝刺下語文和英語,考個重本不是問題……”薄一昭含蓄道,語氣認真的都不知道是在說服誰,“不應該把心思放在彆的上。”
“什麼意思?”薄一昭用詞含蓄得很,生怕傷了小姑娘的玻璃心,誰知道徐酒歲聽上去居然一點都不生氣,“怎麼,你怕我帶壞他呀?”
又來了。
尾音上翹的語氣助詞。
近在咫尺的聲音,他猜想她是墊著腳湊近了靠近自己的,偏偏黑暗之中又看不清到底是多近……什麼也看不見,感觀便變得更加敏感。
她聲音輕飄飄的,說話時噴灑的熱氣像羽毛掃過他的下巴。
薄一昭忽然意識到,徐酒歲雖然站直了,但是雙手還拽著他的衣袖,身體借力微微往他這邊傾斜。
“放心呀,我和他都不熟的。”
她又軟又乖的嗓音響起,仿佛就在他耳邊。
太近了。
這不是正常說話的距離。
呼吸變得緩慢沉著了些,薄一昭想問這小姑娘,你準備拽著我的襯衫到什麼時候。
但是又怕真的問了她要惱羞成怒,本來就怕他,以後還不得見著他就繞道走?
想了想,再開口時,男人語氣四平八穩之中帶著清冷和一點點禮貌的生疏:“沒事,我就隨便問問,彆往心裡去……剛才沒擰著腳吧?雨天路滑,好好看路。”
徐酒歲感覺到他語氣的微妙變化——有些生硬的那種。
她沒揭穿,也不惱。
畢竟有事兒不對勁才會變語氣,問心無愧的話,反而不必多此一舉……
黑暗之中勾勾唇,她低著頭“哦哦”了兩聲,低聲說:“沒事。”
拽著男人袖子的兩隻小爪子還沒鬆開,隔著薄薄的襯衫,他也可以感覺到她手掌心的溫度有些過高。
……而事實上是,徐酒歲整個人的溫度都“有些過高”。
“自己站穩。”他低聲提示。
徐酒歲見好就收地鬆開手,十指無助地在空氣中抓了下,這下子兩個人是徹底分開了,氣息也不再亂七八糟地纏繞在一起。
她保持低頭,往上走了兩個台階,又停下來,側了側身,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輕哼了聲地與身後的男人說:“不許笑話我。”
黑暗裡,男人翹了翹唇角。
邁開腿又超過她,站在高一些的位置時才開口,開口時語氣倒是認真:“好。”
徐酒歲又想到了什麼,咬了咬下唇,小聲道:“還有,你才小腦發育不健全。”
這時候薄一昭已經轉身繼續往上走了,聽見她的碎碎念,腳下的步伐卻連一絲停頓都沒有,隻是語氣平淡反問:“你說什麼?”
對“隔壁七中的女高中生”一角色入戲太深,徐酒歲哪裡有膽子對他重複第二遍,鼓了鼓臉頰,嘟囔了聲“好話不說第二遍”,低下頭跟在他屁股後麵“噔噔噔”上樓。
那怨氣滿滿的小語氣。
小姑娘是挺可愛的。
長得也靈。
可惜就是笨了點,可能徐家人的腦子都長徐井年一個人身上了,留著他這個妹妹笨手笨腳,學習也不太好的樣子。
思及此,低著頭的徐酒歲並不知道走在前麵的男人仗著樓梯昏暗看不清又笑了笑,眼睛微彎染上溫和——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前還在大洋彼岸做他的物理學博士的時候,誰都知道,做天體物理研究的那個薄一昭,他的笑和他在研究的蟲洞一樣,是個待開發的謎題。
到了四樓,緩步台裝了聲控燈,黑暗的世界一下子被光明打碎,壓抑著一絲絲甜的氣氛也隨之自然而然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酒歲掏鑰匙渾渾噩噩地開門,鼻子之間仿佛還殘留著男人襯衫上的煙草味,她恍惚了一會兒這才“啊”地一聲想起來些什麼。
轉過身,叫身後已經打開門,半隻腳踏入玄關內的男人:“薄老師。”
被叫到名字的人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