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為我而戰?
徐酒歲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好奇湊過去看薑宵到底在和什麼人吵架,一眼看過去確實是一個論壇界麵……再一看論壇的名字,居然是國內刺青師聚集鬼扯的那個論壇,刺青客。
這論壇被業界稱作“新手村”,任何初次紋身,初入刺青師一行的人,都在這裡聚集。
大佬們連看都不屑看一眼那種。
徐酒歲初到奉城時,還借著“墨意山海之燭九陰”的圖在這論壇小火了一把,帖子也就火了兩三天,但是也將她工作室的名氣打了出去。
“這不是刺青客論壇嗎?”徐酒歲有些驚訝,“都是菜鳥才愛看這論壇,扯點皮毛以為自己是大神,你在這上麵撲騰什麼?”
薑宵這才抬起頭。
點了隻煙,咬咬煙屁股:“歲歲,你知道ITATAC這個比賽麼?”
徐酒歲:“……”
就像一旦懷孕,走在大街上會發現滿大街的人都是孕婦一樣的神奇效應,徐酒歲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鬼。
“知道的,”徐酒歲道,“怎麼了?”
“你怎麼不去參加?”
“我去參加那個乾嘛?”
“喏,這個論壇好多人張羅著要去參賽,”薑宵懶洋洋地吐了個眼圈,“我就點進去看了下他們的作品,嘖嘖,圖都是用網上現成爆款爛大街的圖就不說了,有些人連割線都割不明白,也敢說自己收五百塊一個小時……”
“……然後呢?”
徐酒歲問,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猜到接下來的劇本了。
“然後我就讓薑澤給我拍了個你給我做的紋身的高清圖發上去,告訴他們五百塊一小時的紋身該長什麼樣,希望這些人心中有點批數不要出來丟人現眼。”薑宵咬了咬煙屁股,掀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像野狼似的“哼”了聲,“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們群起而攻之,說我是來裝逼的,說這種手法和設計,不可能五百塊一個小時,整個背一萬二拿下。”
一萬二還是因為他磨嘰太久浪費太多時間!
否則搞不好八千都拿下了!
“……”
徐酒歲無語凝噎了半晌,唇角抽搐了下——
“所以你得出什麼結論,要給我補點錢?”
“彆急,沒說完呢。”薑宵大手一揮,“他們到後麵鬼扯得越來越遠,有人跳出來說自己認識這個設計風格和走針方式,是在刻意模仿某個人的,一點自己的風格都沒有,還把你八百年前發的一個帖子翻出來了,就你擺在店櫥窗那個……他們說,你是野路子裝大神,冒名頂替了一個人。”
“……我?”徐酒歲指著自己的鼻尖,“冒名頂替誰?”
“他們說你櫥窗裡擺著的那副肩半甲接大臂的‘燭九陰’,是現在收費已經天價的國內刺青一哥許紹洋的一個徒弟的作品——那個徒弟早就在許紹洋的千鳥堂工作室時就收一千二百塊一個小時了……”
聽到“許紹洋的徒弟”六個字的時候,徐酒歲臉上笑意微收斂,指尖悄悄曲起。
酒吧裡燈光昏暗,薑宵還沒察覺哪裡不對。
“有個跟貼的煞筆說,自己就是千鳥堂的人,所以非常確定這副‘燭九陰’出自哪裡。”薑宵點了煙,微微眯起眼,“因為這副紋身設計原圖就擺在他們千鳥堂大廳正中間的作品牆上。”
“……”
大廳中央?
作品牆?
那不是許紹洋個大孔雀掛自己的刺青作品方便一抬頭自我欣賞的地方麼?
“不可能,”徐酒歲淡淡道,“我見過千鳥堂。作品牆不掛除了許紹洋自己的作品之外的東西,而且千鳥堂的人不可能上刺青客。”
“那我就這麼叼回去。”
薑宵低頭正想打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轉過頭,煙草的星火點點中,他問徐酒歲——
“噢對了,他們說的那個人在業內外號叫‘九千歲’,聽說也是個女的刺青師,你們風格真的那麼像的話,你認識不啊?”
徐酒歲陷入短暫的沉默。
直到吧台邊,哥倆都好奇地抬起頭看向她。
隻見她挑了挑唇角,淡淡道——
“不認識,誰啊,聽都沒聽過。”
……
千裡之外,近海市。
國內首屈一指刺青工作室,千鳥堂刺青工作室內。
阿光是最近剛剛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才花了巨資拜入許紹洋門下的最新弟子,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想比起彆的名牌美術院校出生的師兄師姐來說,他隻是在高中時候學過一點點素描功底而已。
最開始他也覺得莫名,不知道自己那幅看著有點蹩腳的“燭九陰”滿背設計圖,最後是怎麼入了師父的眼,被點頭收入門下。
但是後來他進了千鳥堂就知道了,在師父每一個都可以掏出來說是藝術品的作品展示牆的某個角落,擺著一張《墨意山海之燭九陰》——這副半肩胛接大臂的作品,無論是繪圖還是線條,都顯得和彆的作品格格不入,雖然不錯,但與師父的爐火純青相比較,略微生澀。
看上去並不算是出自師父之手的滿意作品。
它為什麼會被擺在那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隻知道,雖然這副刺青作品被擺在角落裡,但是能到那一牆上去,已經很有排麵,更何況偶爾師父還會親自替它擦擦灰。
後來阿光忍不住悄悄打聽了下那副刺青的來曆,才曉得做這個刺青的刺青師代號“九千歲”,是他來之前很早就從這裡離開的師姐。
阿光也不敢問那師姐為什麼離開,但是他猜想自己當初的入選,可能和這副設計稿脫不了關係。
業內的人都羨慕千鳥堂的學徒,說他們贏在了起跑線上,以後無論是跟著工作室還是自己出來單乾,“千鳥堂”或者是“許紹洋的徒弟”,都會是他們最響亮的一塊招牌。
阿光想的是,那個師姐如今獨立出去,打著千鳥堂的招牌的話,想必也活得很好……真叫人羨慕。
對這個從未見過麵的師姐心生向往,所以阿光特彆努力,這會兒彆人都收工吃完飯了,他趴在工作室的畫台上寫寫畫畫,累了就稍微停下來,拿起手機刷一下論壇——
他知道這個論壇師兄師姐都不刷的,因為這是刺青屆的“新手村”,他們看一眼都嫌掉價。
阿光自己都是偷偷摸摸地刷。
但是阿光今天有比較有趣的事兒和他們分享。
“哇,你們肯定不知道,我朋友給我發了個論壇連接,說是在‘刺青客’論壇上,有個刺青冒名頂替我們千鳥堂的學徒,帶著自己的工作室紅了好一陣子!”
阿光拿著手機湊近湊在一堆吃飯的師兄師姐們,並且餘光有些刻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
他身著改良唐裝,因為長相偏女性柔美,反而不讓人覺得這打扮哪裡奇怪,相反,略微蒼白的皮膚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條冰冷的蛇一般慵懶自在……
此時此刻他靠坐在沙發上,正懶洋洋地翻看之前大家交上去的設計稿手稿,阿光的話顯然他是聽見了,卻是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一點不在意的樣子。
而顯然除了許紹洋,彆的老江湖師兄師姐也不太在意。
“樹大招風,冒充我們這邊學徒的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你要一個個去追究哪裡追究得過來,最多發個律師函走個過場,對方改正澄清了也就算了……”聽了阿光的話,一個擁有齊腰長卷發,唇角上翹,天生自帶一副笑臉的師姐翻了翻眼睛,“大驚小怪。”
“船兒師姐。”阿光把手機遞過去,“你看看嘛,這個人真得不一般,她的膽子特彆大一點,她把師父掛在牆上那幅《墨意山海之燭九陰》說成是自己的作品……”
來過千鳥堂的,誰沒見過那副作品呢!
阿光語落,就感覺整個工作室忽然安靜了下來。
角落裡,原本用指尖翻看紋身設計手稿的男人手上動作一頓。
原本慵懶舒適的氣氛瞬間變得不太一樣。
小船飛快地回頭看了師父一眼,總覺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她瞥了阿光一眼心想真能咋呼,伸手接過他手裡的手機掃了一眼,這才發現這個新手村論壇今天鬨翻了天——
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來自奉城的刺青師,幾年前把《墨意山海之燭九陰》發出來,引得一片讚揚,從此在奉城一代有了名氣。
時隔幾年,今天,有一個在那個刺青師那裡做了刺青的客人,又發了一個類似風格的滿背《墨意山海之蠱雕》,宣城自己這個滿背就是一小時五百塊的價格,嘲諷其他每個小時五百塊的刺青師沒有批數,引起軒然大波。
小船初看文字,心想這山寨佬不一般,山寨人家的作品就算了還一山山完整個係列甚至還有衍生番外篇……
然後一看到滿背圖大效果,她心裡打了個突。
雙手扒著手機屏幕,微微眯起眼,小船將那副《墨意山海之蠱雕》細節無限放大——
這走線。
這打霧。
這設計感……
媽的,要是山寨的,這他媽必須是1:1高仿了啊?
甚至搞不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有這種技術的人,有必要冒名頂替一個許紹洋弟子的名號混飯吃?
小船心裡沒了底。
回頭去看身後沙發邊的男人,想看看他是怎麼表態的。
然而從始至終,許紹洋除了提到《墨意山海之燭九陰》這作品時有片刻波動,這會兒卻像是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平靜。
小船猶豫了下,緩緩道:“師父,這個刺青師她——”
“啪”地一聲,紋身手稿冊子被合上的聲音打斷了船兒的說話,她一個哆嗦,手裡外賣飯盒差點掉地上,狠狠地閉上嘴。
隻見,從方才開始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手指微曲,敲了敲黃花梨木椅的扶手。
開口說話時,他的嗓音溫和而緩慢,唇間卻說著最無情的話:“聯係劉律師,告到她工作室倒閉不算完,必須傾家蕩產,讓她哭著道歉才行。”
“……”
工作室裡陷入死寂。
船兒轉過頭,與所有師兄姐弟們惶惶交換視線——
可以,這山寨佬算是摸著老虎屁股,青龍逆鱗了。
刺青屆版的天涼王破了解下?
好慘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