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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6780 字 8個月前

“你才五十多歲,不想死,這不是很尋常的事嗎?你一邊打工,一邊吃藥。有錢了就去醫院,沒錢了就躺在家裡。你給他們打電話,沒人願意來看你,因為你把錢給自己花了。你活著的價值,被自己消耗了,所以你不配。”

何川舟回過頭,半明半暗的一張臉,寫著惋惜與同情。說出的字分明很輕,卻跟驚岸的潮水一樣猛烈地拍打過來。

“對吧?”

女人恍惚發覺,是她自己輕得像草一樣,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被風吹翻。

她生活得像棵草一樣。

何川舟低緩的聲音很容易叫聽的人生出一股惆悵:“一個人的生活痕跡跟多個人的生活痕跡還是很明顯的。沙發上那幾件老人跟孩子的衣服已經放太久,上麵都落灰了。電視機邊上的教材也是幾年前的版本。不是你在廚房裡多擺兩個碗,大聲一點兒說話,就可以偽裝得了的。”

保潔沉默了很久,抬手一抹自己的臉,自我安慰般地低聲道:“他們還是會來看我的。”

何川舟的每個字都顯得不留情麵:“極少吧,敷衍地關心幾句就走了。”

保潔抬眼看她,吸了吸鼻子,又從手邊堆滿的雜物裡翻出一包開過的紙巾,抽了兩張胡亂在臉上揉擦。

她平複著呼吸,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直到隻剩下一腔偽裝出來的平靜,跟何川舟說:“我也不想跟你講我生活的難處,而且你自己都看見了,如果不是陶先生願意幫我一把,我真的已經死了。他帶我出來打工,給我介紹工作。我以前在他的公司裡上班,做保潔員。日常是比較輕鬆,可是工資再高也就幾千塊錢。他說如果我願意吃苦,可以辭職。他每個月給我四千保底,我再去找點彆的活乾,起碼能翻幾番。陶先生在我們村,名聲一直很好的。他願意幫自己人。”

何川舟半蹲在她麵前,看著她不停揉搓著手裡的餐巾紙,語氣依舊平和:“我知道,像陶先勇這樣的有錢人,不會跟你有太多接觸。他稍稍對你好一點,是因為需要你幫他做事。當然這不代表他是個好人。”

女人的眼睛裡水花閃爍,反而讓無神的眼神變得生動了不少,她聲音夾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跟沙啞,說:“他是不是個好人,跟我沒有關係啊。”

何川舟問:“你呢?”

女人剛壓下去的情緒瞬間再次翻湧,不知怎麼就因為這兩個字感到無比的酸楚,她指著自己,聲音尖細地發問:“我怎麼了?我沒做錯什麼呀!”

她深吸一口氣,又說:“我現在做什麼都是錯的。”

何川舟定定看著她,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手機,當著她的麵按下關機鍵,然後放到餐桌邊上。

保潔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木然地看著她動作。

何川舟說:“我說了,我今天隻是以私人的身份過來找你聊聊。你說的話我不會記錄,也不會當做證詞,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說一句實話。”

保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地枯坐著。

何川舟握住她的手,一刹那女人有些僵硬住了。

何川舟溫聲細語地引導:“每次陶先勇離開之後你會去打掃,你應該知道他都在房間裡做些什麼。”

保潔垂眸看著她,漫長的思索過後,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他老婆一直住在鄉下,很多年沒有來過A市了。”

何川舟直截了當地問:“你見過那個女人嗎?”

保潔搖頭:“他們走了以後才會讓我過去打掃。”

何川舟:“誰會有那個房間的鑰匙?保安有嗎?”

保潔逐漸冷靜下來,想了想,說:“不,隻有我跟陶先生,他可能會給那個女生。彆人應該不會再有了。”

何川舟收緊手上的力道,一字一句地問:“她是自願的嗎?”

女人舔了舔嘴唇,覺得很乾,閃爍著回答說:“我不知道。”

何川舟:“那你知道什麼?”

保潔艱難地說:“我有幾次進去打掃,臥室裡的擺設都很雜亂。還有一次,保安讓我悄悄帶一個瓶子進去。陶先生死的時候,他衝進房間,第一時間想找的也是那種瓶子。我當時覺得很奇怪,我說,這不會是在吸^毒吧?保安跟我說不是,隻是一種口味獨特的飲料,網上可以直接買到……他說得很坦然,我不知道。

“我跟保安真的不熟。我隻知道,保安他爸爸跟陶先生小時候是死黨,現在一起跟著陶先生混飯吃。”

“好。”

何川舟站起身,拿回手機,走到門口準備出去時,又將手從門把上收了回來,再次確認了一遍:“你真的沒有見過那個女人嗎?”

女人低下頭,佝僂著背,深深看著自己的手,幾乎縮成一團。

手背上還留著一點何川舟的體溫。

半晌,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偏頭看向何川舟時,眼淚斜趟過臉頰直接砸在了手上。

“我有一次,悄悄躲著看過。”女人唇色蒼白,鼻翼翕動,抽噎著道,“但是我不想告訴你。”

何川舟說:“她不一定是凶手呢?”

女人笑了起來,頹唐的臉上擠出一條條向下傾斜的皺紋,導致笑容看著發苦:“警官,你騙人的時候,很不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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