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說:“吃的。”
陳蔚然笑道:“我能蹭個飯吧?”
“當然。”
空曠的樓梯間裡隻有兩人交談的聲響,空中回蕩著的餘音聽起來竟有些冷清。
陳蔚然說:“你今天應該很忙,我能暫時保留這個機會,等下次吃個大餐嗎?”
何川舟說:“可以。”
氣氛凝滯,陳蔚然也笑得有些不自在:“那今天你們先吃吧,我下次再叨擾。”
他回頭看了周拓行一眼,對方還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正在神遊天外。無奈與何川舟笑了笑,稍許猶豫後還是先離開了。
何川舟站了會兒,走到周拓行對麵。
周拓行的眼神有點晦暗生冷,視線被她占據時,闔上眼皮,退了下去,可與何川舟四目相對,仍舊帶著幾分分明的怨怒。
何川舟拉了下他的手,說:“彆生氣了,請你吃飯。”
何川舟帶他去的是街對麵不遠處的一家小麵館。
這條街上有不少蒼蠅館子,人群來來往往,許多都是在附近工作的工人。
兩人在角落找了個座,何川舟抽出筷子,想想用紙巾擦了一遍,遞到周拓行手上。
空氣中飄蕩著的醬香以及四麵環繞著的嘈雜,都帶著一股濃烈的煙火氣。
周拓行身處其中,心神卻飄蕩在外,怎麼也拉不回來,盯著牆上的藍色菜單看了許久,最後是何川舟幫他點了碗牛肉麵,說是這裡的特色,還可以。又點了幾盤小炒,過去付了錢。
等老板上菜的時間裡,兩人就跟陌生人一樣沉默對坐著。
何川舟低頭查閱手機裡的信息,周拓行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在那有些虛幻的喧囂裡,周拓行不由地想,何川舟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覺得他的心情並不重要,或是甚至不用三言兩句就能解決好,所以不必在意。
何川舟回完同事的信息,將手機屏幕蓋到桌上,見周拓行麵色陰沉,說:“這次將就一下,下次再請你吃飯。”
周拓行這時才冷冷吐出一句話:“你還欠我一頓飯。”
何川舟說:“什麼時候?”
“看來你現在很健忘。”周拓行平視著她,“以前何叔給我五塊錢,雇我陪你一天。你直接把錢搶走了,後來沒還我。”
那時候學校在放暑假,不用每天上課,周拓行白天在街上遊蕩,沒了去處。
他想去賺錢,可又找不到機會,問了好幾家店,即便隻要不到一半的酬勞,老板也不敢招他做兼職。謊報年齡,對方根本不信。
最後何旭給了他五塊錢,說何川舟今天不高興,也沒有朋友說話,讓他陪一天。
他很需要錢,知道這樣有哪裡不好,但還是同意了。
他陪著何川舟坐了40分鐘的城鄉公車,抵達郊區,又走了接近半個多小時,才知道何川舟是過來給她媽媽掃墓的。
周拓行知道她心情應該確實不好,一路上都忍著沒說話。臨近目的地時,路過一家花店,何川舟忽然停下腳步,返身問他:“我爸是不是給了你五塊錢?”
周拓行有點慌。
七月的太陽灼熱毒辣,他一路上沒喝過一口水,臉上皮膚被曬得發紅,嘴唇也乾得起皮,開口的聲音混著嘶啞:“……有。”
何川舟伸出手:“給我。”
周拓行愣了下,不敢置信道:“何川舟你是個人嗎?我怎麼說也陪你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何川舟根本不講道理,直接伸手要去掏他的口袋。
周拓行躲了下,有點委屈,又很失望,最後還是站在原地,把錢給她了。
他當時穿著校服,A中的校褲一般有兩層,裡麵是一種紗網的材質,在酷暑的季節穿有點太厚了。一張陳舊的紙幣被他的汗打得濕涔涔的,捏在手裡隻有一小團。
何川舟跑進花店,挑了幾支顏色鮮豔的花。
周拓行獨自蹲在路邊拔著高長的野草,手臂跟手心被葉片鋒利的側麵割得發紅也沒在意,隻將下巴搭在膝蓋上悶悶地生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可何川舟拿著花出來時,他實在忍不住吐槽:“誰掃墓會買玫瑰啊?”
何川舟說:“好看,我媽喜歡就行。”
此時服務員將麵端了上來,撲騰而起的熱氣不及當年夏天的萬分之一。
濃油赤醬的紅上飄著氤氳的白霧,何川舟隔著朦朧的煙氣叫出他的名字:“周拓行同誌。”
何川舟兩手搭在桌上,認真且嚴謹地替他補充了這段悲慘回憶的後半截:“下山的時候我不是請你吃冰棍了嗎?還給你買瓶水了。回到家後又請你吃了碗麵。不止五塊錢。”
周拓行胸腔裡憋著的一口氣陡然就泄了。他掀開眼皮,挑了挑左側眉梢,繃緊的五官線條柔化了點,小聲地道:“你還記得啊?”
何川舟被他這幅樣子逗笑了:“這就是你造謠的資本嗎?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