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鈺百感交集。
沒想到何川舟的猜測是正確的,更沒想到劉光昱可以表現得如此絕情。
又覺得袁靈芸人生中的際遇幾乎全是錯與傷,橫陳出來的儘是欺騙跟背叛。
她依靠自己,傷病給了她沉重一擊。
她信任長輩,陶先勇教會了她規則的無常。
她渴求親情,最親近的人對她展露了最涼薄的人性。
難怪她如此風輕雲淡。
她不是成熟,隻是認為一切都無所謂罷了。
看著對麵那個連傷懷都要壓抑,對自己流淚報以冷笑的女人,徐鈺忽然想起以前何川舟跟她討論過的一件事。
何川舟說:命運跟希望都有一個相同的特征叫無常。希望總是在曆儘劫波之後才出現。命運卻是一夕之間將它帶走。而命案,則經常發生在這兩者交界時。
徐鈺想說點什麼,可作為人生幸運組的安慰讓她覺得自己的語言會顯得太過虛偽,哪怕她是真誠的。
何川舟抽了兩張紙巾,走到袁靈芸麵前。後者接過後攥在手心,隻用指腹倔強地揩拭眼角。
粗沉交錯的呼吸聲在幽寂的牆壁間回蕩,三人各自思考著不同的事,直到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打破滿屋的寂靜。
堅硬的木板加上密閉的環境,使得這聲突兀的震響存在感極強。跟電閃雷鳴似的,嚇得徐鈺一個哆嗦。
何川舟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周拓行發來的信息。
周拓行:哦,那我要睡覺了。
周拓行:你們幾點下班?
何川舟摁滅屏幕,讓徐鈺給她安排簽名,準備放人。
解開禁錮,袁靈芸站起來,小幅挪動手腳,放鬆僵硬的肌肉。從門口走過時,斜倚著牆的何川舟忽然開口問:“劉光昱對你說過那麼殘忍的話,你現在想到他,會恨他嗎?”
袁靈芸的眼睛還是紅的,回過頭,略帶冷意地斜睨她。
何川舟似笑非笑地道:“我剛剛跟你打的賭還沒出結果,你要不要再等等?”
袁靈芸表情複雜:“你瘋了嗎?”
何川舟不以為意,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跟我來,給你找個休息的地方。”
徐鈺還以為袁靈芸肯定會頭也不甩地走人,不料她猶豫片刻,竟然真的跟了上去。
·
黃哥等人正在試圖研判劉光昱的行蹤。可惜對方藏得隱蔽,縱然城市內部有密集龐大的網絡信息係統,想要從幾千萬人海裡找到他,依舊十分困難。
如果他已經通過彆的渠道離開A市,那範圍就更龐大了。
他跟袁靈芸一樣,認為劉光昱會來主動自首的概率不大。
這可是殺人案件。即便是平日窮凶極惡、無所畏懼的歹徒,也會害怕法律最嚴苛的製裁。
屏幕幽藍的光線中,街上很快沒了人聲,霓虹的燈火也熄了大半。繁華的不夜城迎來一天中最冷清的時段。
偶爾會有幾輛大卡車經過,短暫地發出一陣噪音。
淩晨2點36分,邵知新接到值班室的電話,先喊了剛睡著的黃哥,又腳步倉促地跑到走廊另外一側通知何川舟。
何川舟正背靠著牆整理思緒,幾個閉目小憩的人被那紛亂的腳步聲驚醒過來。徐鈺腦袋一歪,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折到脖子。
邵知新停住腳步,一口氣都沒喘上來,語速短促地道:“何隊,下邊兒派出所的人通知說,劉光昱投案自首了!他們那兒人手不夠,黃哥現在過去接人了!”
袁靈芸靠坐在長椅上,抱著外套睜開眼睛,見何川舟等人利落起身,大腦還處於停滯的混沌狀態。等再一個眨眼,休息區已經空了。
她小跑著追上去,叫住人群最後麵的徐鈺,問:“這是你們什麼新式的審問手段嗎?”
“當然不是啊,訊問有嚴格流程規定的,劉光昱是真自首了。”徐鈺揮揮手,“其實剩下的事跟你沒什麼關係了,你累的話可以先回去休息。等審訊出結果,明天我們會再通知你。畢竟你是劉光昱的家屬。”
袁靈芸渾渾噩噩地站了會兒,又坐回到角落的椅子上。
片刻後,她嫌空氣太悶,又站起身,將窗戶推開一條縫。
冷氣瞬間灌了進來,還有早春特有的草木清香。
大約過了半小時,一輛警車駛進分局。
是劉光昱到了。
黃哥直接將人帶進訊問室。何川舟洗過冷水臉,精神不少,倒了兩杯熱水,慢條斯理地進去。
劉光昱視線在兩人間轉了一圈,落在何川舟身上,雖然是問句不過語氣肯定:“是你找到袁靈芸的?”
何川舟眨了下眼睛,應道:“是我。”
劉光昱抬著下巴,眼皮半闔,總給人一種傲慢挑釁的錯覺,不過他此刻隻是由衷的好奇:“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何川舟把水在黃哥桌前放下,轉過身了才答:“通過你抽屜裡的兩張宣傳單。不過當時隻是碰運氣試試。”
劉光昱表情顯得十分意外,隨即自嘲著笑了起來,唇角向下微抿,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