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發出一個聲,又聽何川舟說:“不是第一次。”
陳蔚然:“……嗯?”
那時候是在初三暑假,即將升高中。
他們所在的初中是可以直升的,但何川舟保送去了火箭班,周拓行經過短暫的複習,隻勉強拿到了一個升學名額,掛在普通班的最尾巴。
他想借暑假突擊學習一下,如果開學摸底測試成績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轉班。
何旭對他難得的野心表示了極大的讚賞,並希望何川舟可以支持一下年輕人的夢想,嗬護少年的心靈。何川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何川舟家裡有裝空調,可她不舍得一直開,兩人一般是去附近的新華書店學習。
周拓行每次過來的時候,都要穿長袖,用來掩飾他身上新舊交加的淤青。何川舟偶爾不小心壓到他的手臂,他會發出痛苦而隱忍的悶聲。
這讓何川舟感到異常的氣憤。
周拓行的發育特彆慢,可能是因為營養不良,初中畢業的時候還沒長到一米七。
何川舟一度以為他會成為一個矮子,沒想到高二之後,基因的力量開始覺醒,他的身高跟竹條似地瘋狂抽長,整個人從瘦弱無力變得高大可靠起來。
不過那是以後了,當時的周拓行確實沒有足以反抗的武力。他比周爸矮了有20公分,骨架又小,站他麵前跟隻猴子似的。
到了三伏天,逼近40度的連續高溫讓周父的脾氣變得暴躁狠厲。不管打牌手氣好不好,每天都有發泄不完的怒火。
他看著周拓行一天天長大,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生怕他有一天會反抗自己,不停用自己強硬的手段逼他屈服。
何川舟看不過眼,經常慫恿他:“打回去啊。起碼不能隻挨打。要不報警?”
周拓行開口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表述,隻能猶猶豫豫地說:“可他畢竟是我爸啊。”
何川舟遲疑著說:“可他不是個人?”
周拓行說:“警察管不了的。而且我不希望他留下案底,那樣我以後會不能做警察。”
周拓行很抗拒這個問題,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非常多的顧慮。譬如他根本打不過他爸爸,又譬如他爸不喝酒的時候其實會對他好,再或者是,他爸並沒有下死手,他爸說了會改。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爸爸。
何川舟當時的年紀,對他的家庭跟想法著實不能理解,覺得他的思維方式就是一個錯誤的怪圈,在跟何川舟截然不同的平麵裡打轉。
她不能理解周拓行為什麼還會對他爸爸有所期待。
更不能理解周拓行的爸爸居然是個爸爸。
那天早上,周拓行不大舒服,腰被踢了一腳,胸腔跟背部都隱隱作痛,跟何川舟坐著寫了兩個小時的卷子,就說要回去休息了。
“我爸今天出去了。”周拓行有點開心地說,“他應該晚上十點以後才回來。”
何川舟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讓他回家多躺躺,不行就去醫院。
到了中午,何川舟準備回家吃飯,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周拓行走得匆忙,將真題卷給落下了。
她本來猶豫要不要第二天再還給他,又有點擔心周拓行獨自在家傷情惡化。想著反正他爸出去打牌了,就買了兩份午飯,背著包過去探望小周同學。
在滾燙而熾熱的盛夏,一段接近1.5公裡的路,何川舟走到一半已經汗流浹背,唇色蒼白。
她坐在陰涼的樓梯間裡喝水,小坐片刻後攀著扶手往六樓爬去。
她沒到過周拓行家,隻是聽何旭提過他家在601。
藍色的門牌掛在大門左邊,而大門開著,虛掩的門後傳來成年人粗暴肮臟的咒罵,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
那聲音裡裹著令人膽寒的陰狠跟殺意,很難想象是對著自己的孩子喝出的。
中氣十足的渾厚嗓音與她想象中那個殘暴強壯的中年男性形象結合起來,讓何川舟生出一點怯意,嘴唇發乾,腳步躑躅地想要離開。
但是她沒聽見周拓行的聲音,裡麵隻有男人單獨的怒斥跟打砸聲,如同在演一場獨角戲。
她不知道周拓行現在怎麼樣了,想到他離開前的臉色,思考數秒後,還是鼓起勇氣,放下背包跟外賣,空出雙手,從門縫裡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她想悄悄看看情況,要麼拉著周拓行跑路,實在不行也隻能報警。
何旭說很多家暴的男人隻敢打自己的孩子,不敢隨便打外人,尤其她爸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