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高考結束後,A市正式迎來了自己特色的酷暑季節。
連續一周沒有下雨,37度的高溫開啟了這個夏天的前調。
何川舟開車來到A大,大學城裡的行人絡繹不絕,她低速逛了一圈沒找到停車位,索性直接停在袁靈芸那家器材店的門口。
裡麵的員工看見,小跑著出來提醒:“你好女士,店鋪門口不能停車的!”
何川舟降下車窗,空調的冷風與蒸騰的熱氣相互衝擊,迅速升高的溫度讓她眯起眼睛,朝店內一瞥:“找你們老板談點事,待會兒就走。她人呢?”
員工說:“我們老板今天不在,她早上出去了。”
何川舟按了下支架上的手機,準備給袁靈芸打個電話,那員工直起身,朝著不遠處喊道:“誒老板!你回來啦?有人找你。”
袁靈芸手裡提著個袋子,彎下腰朝駕駛座看了眼,見到是她,有些驚訝。
何川舟下巴一點,示意道:“上車。”
車門重新關上,對比起外麵的喧鬨沸騰,二人空間顯得靜悄悄的。
袁靈芸將袋子放在腿上,柔軟的布料下滑,露出裡麵的飯盒。
一個小蛋糕,還有一盤餃子。
袁靈芸知道探監不能送吃的,可今天是劉光昱的生日,她抱了點僥幸的心理請求獄警,對方最終還是沒能同意。
她強打起精神,問:“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何川舟斟酌了一下,“陶先勇遇害的那套房子,已經低價賣掉了。因為發生過命案,出得又急,賣得比較便宜,扣完各種費用後,一共是三百多萬。陶思悅讓我把這筆錢轉交給你,問你想不想要。”
袁靈芸驚訝抬起頭,隨即眉間擠出褶皺,生硬地問:“什麼意思?”
何川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解釋道:“這套房子他們不想留,陶思悅她母親的意思也是這樣,你跟你哥比較需要錢,你想創業也需要啟動資金,可以收下。”
袁靈芸很猶豫要不要拿這筆錢。與陶先勇相關的任何東西都讓她深感畏懼,唯恐再跟這個人扯上關係,哪怕他已經死了。何況這是又一次的利益糾葛。
何川舟看出她的疑慮,輕聲笑了一下,安撫她:“放心,這筆錢你可以安心收。她們兩個跟陶先勇也沒什麼感情,給他收屍、處理後事,已經算是最後的情誼了。你就當是一份遲到的補償,沒有什麼彆的目的。”
袁靈芸看過相關的新聞報道,知道陶思悅曾經有過的經曆,也覺得萬分唏噓。
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手指在保溫盒的卡扣上掰來掰去。還沒做好決定,何川舟又從側麵的空隙裡拿出一份文件。
“你開店的這家店鋪,陶思悅本來想買下來,可以房東不願意賣,所有她跟對方商量著續了十年約。合同她找律師幫你看過了,你要是覺得沒問題的話,可以聯係他們簽字。”
“這是她律師的名片。”
袁靈芸愣愣接了過來,看著手裡的東西,震驚多過於猶疑,問道:“為什麼?”
何川舟也不知道,玩笑了句:“錢多吧。”
陶思悅之前公開懸賞一億,其實並沒有釣出其餘的性侵受害者。
沈聞正第一個□□的人就是她,由於陶母報警導致事態擴大化,連何旭都因此犧牲。
他嘴上說著不在意,其實惶惶不安,心有餘悸,之後沒有再做過類似的事情,而是選擇從會所尋找目標,用另外的變態手段來滿足自己不滿的欲求。
這個階段他有兩個女伴,一個是孫益姚,一個是朱淑君。他以為交易的方式很安全,沒想到又鬨出了人命。
唆使孫益姚毀屍滅跡後,沈聞正安分了一段時間,唯一還保持親密關係的女性,隻剩下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秘書。
警方從他們的短信記錄中看見了各種曖昧露骨的內容,確實無法定性為性侵。
陶思悅原本想把錢交給朱媽媽,但是朱媽媽不要。
她沒有多少需要用錢的地方,隻是請求能把朱淑君被騙走的錢給她,然後依照女兒的遺願,在城裡買一套房子,等她去世之後再捐出去。
於是陶思悅籌集的資金閒置了出來。
袁靈芸沉默良久,似有似無地歎了口氣,小聲道:“其實她不用這樣做,這件事情跟她又沒什麼關係……而且那畢竟是她爸爸。”
何川舟沒有評價,耐心等待她的回複。
袁靈芸草草翻看了一遍租賃合同,看到合同後半部分的租賃金額,眼皮不由輕跳。
原先這個店鋪就是陶先勇幫她租的,跟房東談了一個優惠的價格。
學校附近的人流量雖然大,可租金同樣高得嚇人。袁靈芸原本想等租約到期後將店鋪搬走,陶思悅的這份合同恰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袁靈芸把名片夾到合同裡,深吸一口氣,問:“陶……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我沒怎麼跟她見麵,都是朋友代為轉達的。”何川舟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道,“她男朋友過段時間要出國深造,她跟著一起。可能過兩年,等輿論平息了會回來,也可能不回來了。”
沈聞正落難後牆倒眾人推,有人向警方提供了他借由關聯方交易轉移公司財產的證據。而警方也在沈聞正的舊宅裡,找到了他曾經使用過的廢棄電腦。並從硬盤裡恢複了一批文件,從夾在其中的照片跟視頻,找到了沈聞正當年侵害陶思悅的有力證據。
上個月沈聞正還通過媒體向外界喊話,囂張地說自己很快就會出來,澄清這些莫須有的指控。結果一樁樁醜聞緊隨其後報道出來,神仙也救不了他。
陶思悅谘詢了多位律師,得到保證後終於釋懷。
上周,江照林陶思悅領了證,不打算辦婚禮,在微信給何川舟發了張結婚證的照片,並說月底給他們寄喜糖。
何川舟回了他一句恭喜,江照林簡短跟她說了幾句近況以及對未來的打算。表示等王熠飛的病情康複,他就要離開A市了。
何川舟從跟他的談話中感受到了某種安定從容,或者這就是他們所追求的,跟金錢、地位、工作都沒有關係,僅是能脫下千萬斤負累,平凡地活著。
何川舟用手機給她撥了一個電話,鈴聲響起後直接掛斷,跟她道:“我還有彆的事,先走了。有決定了聯係我。”
袁靈芸朝她彎了下腰表示感謝,下車後站在路邊揮了揮手,目送她離開。
·
從A大出來,何川舟轉道去了南麵郊區。
前段時間因為韓鬆山的案子,街道多次派人過來敦促整改,清理了小巷裡的各種垃圾,並要求居民將擺放在外的雜務清理乾淨。
雖然如今又故態複萌恢複了一點,可也比當初要整潔許多。
何川舟走到門口的時候,江平心正穿著高中的校服在家裡做大掃除。
門窗都開著,可空氣裡還是有股味道,是家具老舊發潮的黴味。
何川舟在門板上叩了叩,江平心見是她,從凳子上爬下來,指了下客廳角落一把新買的藍色凳子,示意她進來。
自從上次跟著王熠飛做偽證險些被抓,江平心聽話了不少,沒再去分局任性鬨事。
高考結束後,她似乎決心開始新的生活,給這個沉悶的房間增添了幾件色彩鮮豔的家具,將原先已經起線的窗簾也給換了,換成粉紅色的卡通圖案。
江平心把手上的抹布浸到水裡搓洗兩遍,不冷不淡地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何川舟不用她招待,坐上位上,自顧著從桌上給自己倒了杯水:“高考考怎麼樣?”
“還行。”江平心一個停頓,有些幽怨地嘀咕了一句,“能上大學,不用靠你們吃牢飯。”
何川舟失笑道:“看來確實還行,還能陰陽怪氣。”
江平心把毛巾擰乾,手往空地上甩了甩,假裝沒聽見。
何川舟說:“你姐的案子,有新的線索,你想聽的話,我跟你說一聲。”
江平心眼睛一亮,急切問道:“抓到凶手了?!”
“不是,沒有凶手。”何川舟放下杯子,“她被騙錢了。”
“錢?”江平心思索了下,複又喪氣地低下頭,說,“我姐沒錢。”
何川舟沒有正麵回答,而是道:“把你的卡號給我,過段時間打給你,記得去銀行查一下賬目。”
據孫益姚所說,江靜澄被騙了大約有一百多萬,具體多少已經不可考證。陶思悅直接給了一百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