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旁挑挑揀揀,周燁瞧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買給媳婦兒的啊?”
“嗯。”
顧九思揚了揚下巴:“幫忙挑挑?”
於是兩個大男人開始一起挑簪子,挑了半天,顧九思最終還是受不了,咬牙買了隻鳳尾步搖。
那步搖雕刻得極為細膩,墜著珍珠,顧九思讓人用盒子裝上,走出門後,他瞧見路邊賣花的孩子,想了想,買了一朵玉蘭。
他將玉蘭用細繩綁在了首飾盒上,原本有些壓抑的首飾盒頓時變得漂亮了許多。周燁一路看著顧九思這麼費心思,憋了好半天,才終於道:“九思,你若能將你這心思花一半在讀書上,今日早就金榜題名了。”
顧九思聽這話,回頭笑笑。
“周兄說笑了,”他將玉蘭的位置扶正,溫和道,“金榜題名,哪比得上美人一笑?”
周燁愣了愣,顧九思大笑起來,自己提著首飾盒往前走去。
好半天,周燁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他現在還沒有成親?
這大概就是原因了。
顧九思回到家裡,帶著首飾盒找到柳玉茹。柳玉茹正和江柔聊著天,顧九思瞧見江柔,下意識將首飾盒收起來。他將周高朗的話大概說了一邊,隨後道:“你們覺得,咱們做個什麼生意合適?”
“賣米?”
江柔思索著:“如今最重要的不過糧食了。”
顧九思笑了笑,卻是道:“周大人說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咱們心裡要有數。”
誰都知道戰時糧米貴,這樣好的生意給他們做了,他們捐那些錢便不是捐錢,而是花錢買利了。
他們是表率,自然不能做這樣的事兒。
柳玉茹想了想,出聲道:“那就賣胭脂吧。”
這讓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這戰亂時候,就算不買米糧,也總不至於去賣這些東西的。
然而顧九思並沒有否決,隻是道:“你喜歡胭脂?”
“倒不是,”柳玉茹想了想道,“我隻是想著,幽州大概率是打不起來的,隻有幽州打彆人的份,那對於望都百姓來說,和過去的日子,就是手裡的錢更少些的區彆。可錢少,卻總是有的,咱們做生意,事關人命的物資不能碰,那剩下的,就是可有可無的,而在大家錢少的時候,可有可無的東西,會買什麼呢?”
“我想了想,男子大多要忙起來,無暇買東西,剩下的就是在家中的女子,若是我,我就想買一盒唇脂,或者胭脂,又或者其他。”
“為什麼?”顧九思有些茫然,江柔卻是聽明白了,她和柳玉茹對看一眼,江柔笑著道,“因為便宜。”
柳玉茹見顧九思還是聽不懂,便細細解釋:“打起仗來,心裡自然時時憂心,日子總是要過的,便需要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兒。女人愛美,能讓自己變美的東西,便能給自己慰藉。可手中錢不多,花多了心疼,隻有胭脂水粉這些東西,又便宜,又讓人覺得,自個兒還是在好好過日子的。”
顧九思懂了,這就是花錢給自己買個安慰。
女人過日子,不花錢不高興,花多了不高興。
便就是一點錢,買些美好卻無用的東西,就最高興了。
顧九思點點頭,算是同意了。等兩人回去時,顧九思雙手背在後麵,同柳玉茹道:“這麼偏門的生意,你是怎麼想到的?”
“因為我以往沒錢啊。”柳玉茹笑了笑,“哪兒像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手裡沒什麼錢,可我每個月都會努力給自己買盒胭脂,每次我拿著那盒胭脂,我都會覺得很高興,感覺像是一種獎勵,自己很努力的生活著。”
顧九思聽著,忍不住側目瞧她,他聽著她說過去,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突然有些發酸。
他忍不住道:“出來這麼久了,就沒想過你家嗎?”
“我娘在,”柳玉茹聲音輕飄飄的,“我也就沒什麼好掛念的了,剩下的都是命。”
兩人說著,進了屋裡。等進了門,他們各自洗漱,柳玉茹回到梳妝台前,就發現上麵放著個首飾盒。
她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顧九思。
她沒說話,小心翼翼開了盒子,就看見那隻鳳尾步搖。
如今是帶不了這樣張揚的東西了,可她卻還是覺得很高興,那種高興,比她過去買到自己喜歡的胭脂,還要來得讓人圓滿。
她抿唇笑起來,將步搖帶上頭發,認認真真瞧了半天,才放回去。
顧九思一直半躺在床上看書,仿佛什麼都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後,柳玉茹上床來,她躺在他身側,一直瞧著他笑。
顧九思被她笑得有些發毛,回頭瞧她:“你這傻笑個什麼嬰勁兒?”
柳玉茹低下頭,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笑道:“顧九思,你真好。”
顧九思僵了僵,他目光不著痕跡看向其他方向,紅著臉道:“說好就說好,動手動腳做什麼?”
說著,他將書放在一邊,縮進了被窩,僵著身子道:“睡了睡了。”
柳玉茹一直沒放開他,她抱著他,笑著睡過去。
而顧九思睡不著了,他在夜裡睜著眼,感覺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他覺得他病了,得了一種心跳慢不下來的病,得了一種,柳玉茹靠近他,他就覺得稀奇古怪的病。
做好了一切準備,沒了幾天,範軒的表彰就放了下來,隨後顧家就散了所有家丁,就留下了芸芸和印紅。
她們全家搬到了一個官府發放的小院子,比起以前的宅子,這個院子可以說是簡陋,但大家也覺得很安心。
搬進去第一天,全家人一起忙活著打掃了院子,然後領了周高朗派人送過來的棉被等東西。
當天晚上,柳玉茹同蘇婉聊天,歎了口氣道:“娘,你先將就著,過陣子,我會賺錢,咱們日子會越來越好過的。”
蘇婉聽得好笑:“我哪兒會覺得委屈,如今能有這樣的日子,已經是很好了。”
說著,蘇婉抬手給柳玉茹挽了頭發,溫和道:“如今雖然苦些,但有吃有穿,便已經很好。最重要的是大家齊心合力,如今九思對你好,我心裡放心。”
“是啊,”柳玉茹笑起來,“他一向對我好的。”
蘇婉似笑非笑,過了一會兒後,她卻是道:“除了對你好,有沒有些其他呢?”
柳玉茹愣了愣,似是沒聽懂。蘇婉見她不明白,便笑著道:“玉茹,以往你嫌棄他,如今可有幾分喜歡了?”
這下柳玉茹懂了,她笑了笑,低頭看著手上轉動著的團扇道:“母親,其實我也不明白什麼叫喜歡,什麼叫不喜歡。我隻知道,我願意同他過一輩子,他願意對我好,那就夠了。”
“女人一輩子不就這麼過的麼?”柳玉茹抬眼看向窗外,神色溫柔,“我看得出來,九思不是一般人。日後如果他出人頭地,身邊人就多了,我喜歡他,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喜歡就要嫉妒,嫉妒就會失控。
柳玉茹看了一輩子的蘇婉,看了一輩子葉家府邸裡的爭鬥,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失控意味著什麼。
顧九思對她好,她卻不能因此沉溺。
女之耽兮,不可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