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擠在城中, 看見城門關上,便知出門無望, 她想了想, 立刻領著人回了身, 往縣衙裡趕了過去。
李玉昌還在縣衙,如果顧九思在城裡,他一定會去縣衙找到李玉昌。如果顧九思沒有回城,那自然再好不過,她趕到縣衙裡, 也能護住李玉昌。
人群都是由城內往城外去,方才她逆著人群走,此刻順著人群,便走得快得多。她帶著人急急趕到縣衙門口,剛到縣衙門口, 就看見縣衙已經被一群穿著河工衣服的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那些人衝撞著大門,柳玉茹領著人看見這樣的景象,怒喝了一聲:“縣衙門前,爾等刁民怎敢如此放肆?!”
那些河工被這麼一吼愣了愣,柳玉茹雙手交疊在身前, 儀態一派端莊景象,大聲道:“速速給我讓開,否則衝撞官府以下犯上,按律當斬無赦, 滾開!”
“這麼說話,肯定是哪家官家太太了。”人群裡有人冷笑出聲來,這麼一說,所有人頓時群情激憤,柳玉茹目光掃過去,看向那人道,“叫你家主子出來說話。”
“主子?”那人立刻反駁,“我不過是一個出來討分公道的小老百姓,哪裡來的主子,你不要含血噴人!”
“廢話給我少說,”柳玉茹冷著聲,“你們打什麼算盤我清清楚楚,你們想當刁民,那我就讓你們當。可你同王樹生說清楚了,煽動百姓衝撞官府,這可是謀逆。”
柳玉茹勾起嘴角:“這和刺殺欽差大臣,可又不一樣了。他不敢指使人刺殺欽差,卻敢讓人謀反,膽子倒是大得很。”
“你血口噴人!”
那人頓時大喝出聲來,柳玉茹嘲諷笑開:“不是沒主子嗎?”
那人麵上僵了僵,柳玉茹雙手攏在身前,平靜道:“我入城之前便已讓人在城外候著,一旦我這邊給了信號,外麵人即刻拿著我親筆寫下的供詞入東都,我看你們王家一家老小的腦袋,夠不夠砍!”
“你……”
那男人急急朝著柳玉茹撲來,柳玉茹退後一步,同時伸手掏出信號彈,護衛護在她身前,她拿著信號彈厲喝一聲:“你且再上前一步試試!”
那男人僵住了動作,柳玉茹便知曉,他們必然是還沒抓到顧九思了。
若是他們抓到了顧九思,此刻便沒了什麼顧忌。東都尚且有他們的人,這裡人都死了,他們到東都一番運作,哪怕有供詞,也未必能上達天聽。
可顧九思沒抓著,如果顧九思折返東都,又有供詞,他們就真保不住了。
柳玉茹心裡安了幾分,她看著死死盯著她眼前信號彈的男人,淡道:“你以為我會帶著人就直接回城給你們甕中捉鱉?彆想了,不做好萬全之策我怎會回來?我是顧及著貨才回來,你們打歸打,可彆碰著我的產業。都給我讓開,我找李大人!”
沒有人動,柳玉茹笑了:“怎麼,不讓?”
這話讓人聽著有些膽寒,大家都看向和柳玉茹對話的男人,對方盯著柳玉茹,柳玉茹瞧著對方,直接道:“你若不讓,可彆怪我動手了。你們一群刁民圍攻官府,我動手了可是白白挨刀。不管怎麼說,”柳玉茹放低了聲音,“我家夫君沒抓到,借你們一個膽子,你們也不敢殺我。你想殺我,不如問問王樹生願不願意?”
“夫人說話,我聽不懂。”
那男人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畢竟現在還是暴民作亂,就算最後朝廷查起來,一切也都是暴民做的,與他們王家無關。
柳玉茹也沒同他囉嗦,直接同木南道:“拔刀開道,阻攔者格殺勿論,走!”
話剛說完,護在她身邊的侍衛齊齊拔了刀,柳玉茹站在中間,昂首挺胸,闊步朝著縣衙走去。
她走得極為沉穩,在手持兵刃的亂民之中,似乎也毫無畏懼,這樣的氣度讓周邊侍衛也隨著鎮定下來,一行人分開亂民,走到縣衙門口,柳玉茹報了名字,便等在縣衙門口。
外麵上千人虎視眈眈看著柳玉茹一行人,柳玉茹神色不變。
李玉昌在內聽到柳玉茹來了,頓時安心了不少,讓人急急開了縣衙大門。
門房知道門口有多少人圍著,開大門時手都是抖的,等開門之後,他便見到女子長身而立,女子朝他點了點頭,門房忽地就冷靜了下來,他退了一步,開了門道:“夫人請。”
柳玉茹應了聲,隨後領著人魚貫而入,將近百來人,進門之後,就將院子占得滿滿當當。
洛子商和李玉昌都在縣衙,李玉昌見到柳玉茹領著人進來,上前一步道:“顧大人呢?”
“李大人且裡麵說話。”
柳玉茹抬手請李玉昌往裡,李玉昌看了一眼外麵,猶豫了一下,跟著柳玉茹走進了房門。
進屋之後,李玉昌急忙道:“顧大人如何說?”
“我沒見到他,”柳玉茹立刻開口,“他應當還沒被抓到。”
“的確沒有,”李玉昌立刻道,“有一位少年之前就趕到我這裡來,說顧大人在河堤上遇襲,他逃走了,看方向應當是往城郊林子去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頗有些擔心,顧九思身邊沒什麼人,被這麼多人追著,怕不會有什麼事。
李玉昌見她神色擔憂,又道:“你如何在這裡?”
“我本是趕去救他的,沒想到被困在了城裡。”
柳玉茹說著,她笑了笑道:“不過李大人也不必擔心,”柳玉茹安撫著他道,“九思在外麵,必會想方設法救我們。”
“他想救,但如何能救?”
李玉昌有些憂心:“如今司州遲遲不出兵,他們又鬨了這麼一出,明顯是已經打算動手了,而司州也不管我們,他一個人,又能怎麼辦?”
“您彆擔心,”柳玉茹平穩道,“總歸是有辦法的。”
李玉昌沒說話,柳玉茹鎮定如斯,他總不能比一個女人還失去方寸。他歎了口氣,終於道:“你歇著去吧,我想想辦法。”
柳玉茹應了一聲,想了想道:“我如今帶來八十九人,都是頂尖好手。如今縣衙裡上上下下加起來,我們的人應當有近三百人,他們就算強攻,也能抵擋一時。李大人還是看一看如今縣衙有哪些物資,若是最壞打算,我們能守住幾日,又能否突圍。”
李玉昌點了點頭:“明白。”
柳玉茹又安慰了李玉昌幾句,這才走出門去,出門後不久,就看見洛子商坐在長廊邊上,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小池。
柳玉茹頓住腳步,想了想,終於還是道:“洛大人。”
“柳老板。”
洛子商轉過頭來,看向柳玉茹,他笑了笑道:“柳老板該在碼頭上,怎的入城了?”
“奉命而來。”
柳玉茹是不敢信洛子商的,如今她給王家的說法,便是她是故意入城,如今自然不能在洛子商麵前露出馬甲。洛子商聽到這話,卻是笑了:“柳老板向來不同我說真話。”
柳玉茹沒接他的話茬,反而道:“洛大人如今也被困在這城中,可有什麼打算?”
洛子商聽聞她的話,轉過頭來,他靜靜注視著她,許久後,他卻是笑了:“你怕了。”
柳玉茹神色不動,對他的話恍若未聞,洛子商抬手撐住自己的頭,懶散又悠然道:“還以為柳老板刀槍不入,原來終究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洛大人好好休息,”柳玉茹直接行禮,“妾身先行。”
說完,柳玉茹提步離開,洛子商叫住她,淡道:“你莫怕。”
柳玉茹頓住步子,洛子商聲音平淡:“顧九思沒被抓,他在外麵會想辦法。咱們隻需要等著就行了。至於這城裡,”他說著,從旁接了一片落葉,淡道,“尚且有我,無妨。”
聽到這話,柳玉茹終於放下心來,她此刻才確認,洛子商這一次,並不打算和王家人站在一邊。
她舒了口氣,朝著洛子商再次行禮,雖無聲響,卻是表達了謝意。
洛子商淡淡瞧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柳玉茹轉身行去,領著印紅木南回了李玉昌安排下來的臥室。
坐在臥室之中,柳玉茹思索著情況。
按照李玉昌的說法,顧九思最後去了城郊,現下王家還沒反應,應該就是還沒抓到人。既然進了城郊還沒抓到人,顧九思必然已經跑遠了。
他不會扔下她不管,跑了之後,無論如何他也會去一次碼頭,按著這個路線和時間來算,他應當是不會入城。那麼如今他肯定就沒困在城裡了。
如今司州沒有動靜,滎陽卻這麼大手筆用一場□□來了結他們的性命,那顧九思去司州調兵的消息,十有**是落在了王家的手裡,司州如今必然有王家的人在,顧九思如果自己去,那就是自投羅網,以他的聰明,如今必然不會單槍匹馬去司州了。
那剩下最可能的方法,就是去東都搬救兵。他星夜疾行,到東都也要兩三日,到東都之後,應當是會帶一個使喚得動人的靠山來司州,從司州調兵,又是三四日。
所以她得在這城中,至少堅持七日,這樣顧九思才能領著人來救她。而且,哪怕真的等到七日後,他帶兵過來,把王家逼急了,她或許就會成為滎陽的擋箭牌,或者陪葬品。
她想到這些,心裡就有些難受,印紅在旁邊給她鋪著床,鋪好了之後,柳玉茹同她道:“我先歇一會兒。”
“我給您去小廚房弄些粥來。”
柳玉茹點點頭,印紅便走了出去,等她走出去後,她脫了鞋,坐在床上,放下簾子,整個床頓時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她坐在裡麵,抱著自己,將臉埋進了膝蓋。
其實洛子商說得沒錯。
她鎮定不過是因為此刻不能慌亂,這樣的境遇,誰都怕,她若亂了,這近三百個人,那就真的成了一片散沙。
她得堅信所有人能活下來,也必須如此相信。
*** ***
滎陽城的城門一關,顧九思在外聽到鐘聲,他便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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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站在碼頭邊上,過了片刻,聽到船上人道:“大人,船要走了,您要跟我們走嗎?”
顧九思抬起頭來,船上人補了一句:“柳老板本就是讓我們等著您的。”
聽到這話,顧九思心裡有一陣銳利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