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救我。”金元瑤拍拍胸脯,驚魂未定。
妹妹眉毛微抬,衣袖掩唇嘻嘻笑道,“不謝。姐姐,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謝謝的人。以前的人都叫我妖物呢。”對金元瑤又親近幾分。
妹妹挽著金元瑤,走了一刻鐘上坡路。坡頂有一座雲霧環繞的八角亭。
八角亭中幾個粉衣舞女巧笑倩兮,水袖揮得似雲海翻湧。儘情取悅中間慵懶歪斜支著腦袋假寐的覓丹華。
“主人,我帶姐姐給你認識。我可喜歡她啦。”妹妹歡喜叫到。要蹦躂到覓丹華身邊就得放開金元瑤,花生人天性親近主人,但她又舍不得離開。手纏著金元瑤胳膊,小腦袋麵帶遲疑左偏又顧,看看覓丹華,又悄悄金元瑤。
可把她糾結壞了。
“還記得我是你主人啊。一旬沒見著你,你都要玩兒瘋了。”覓丹華起身揮退粉衣舞女,招了招手,妹妹歡歡喜喜蹦躂過去,把頭頂在覓丹華空出的掌心下蹭啊蹭。
“主人,妹妹可想可想你了。吃飯在想睡覺也想。”
覓丹華哼笑一聲很是受用,揉了兩把細軟的頭發,“沒良心的丫頭。”
雖是笑罵卻並無責怪之意,口吻熟稔到說了沒有一千也有□□百遍。
“流金劍宗少宗主金元瑤見過黑皇帝。”金元瑤躬身行禮,非常客氣。
“主人,我喜歡這個姐姐。但因為我更喜歡你,我決定讓你也喜歡她。”妹妹跑過來拉金元瑤,她使了吃奶的勁兒,全身心應付覓丹華的金元瑤反而被拽得一個趔趄。
跟在妹妹身後忙道,“妹妹慢點兒。”
“姐姐彆怕,我敢打賭,主人一定會喜歡你。”妹妹回頭道,然後獻寶一樣不由分說把人推到覓丹華麵前,雙眼發亮驕傲地挺直胸脯等著被誇讚。
“哦,玩兒得樂不思蜀,還帶回家了。歡迎歡迎。”覓丹華涼涼道,全程眼睛隻在妹妹身上,疼寵她。金元瑤比路邊的草都不如。
金元瑤行完禮徑自起身。行禮是她的教養和禮儀,與對方是誰無關。
爽利極了。
妹妹不滿意,搖著覓丹華的手道,“主人何必故作姿態,你我意識共通,既然我喜歡姐姐,你就絕對不可能討厭她。彆鬨彆扭了,跟姐姐一起喝茶吧。”
搖地幅度過大,衣袖不小心掃到茶蠱,茶水灑了一桌子。幾根茶葉梗沾到覓丹華衣袖上。
覓丹華瞪了她一眼。
妹妹才不怕這隻紙老虎,拽起覓丹華推著他腰背走,“走嘛走嘛,多少年沒人與你說人話,這個罕見的對象你確定不好好聊聊麼。錯過的話,下一個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覓丹華心思被一點兒不留翻出來示眾,拍了拍妹妹腦袋以示懲罰,“救你最多話。”
金元瑤道,“妹妹心直口快天真爛漫,覓丹華彆往心裡去。我來這裡是有事兒求你。想讓你助我攻上輔助塔,離開黑沼不度。”
覓丹華微眯雙眸直視金元瑤,掩飾用的慵懶一掃而空,銳利深邃無所遁形。
“你還真敢說!”
黑沼不度五位黑皇帝大敗而歸,這件事兒成了禁忌,沒人敢在他們麵前提及。就連私下偷摸說也不被允許。這是公開的秘密。
就連最受寵的妹妹也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驚恐不已。
“我都已經做了一半了,有什麼不敢說的。”金元瑤安穩不動如山。
“你做的那一半不會是拉藥相師入夥吧。”覓丹華知道藥相師與她一起來,但沒往這方麵想。畢竟藥相師的腦回路一向異於常人,他就是個瘋子。如今不得不往那邊思考,說不得輔助塔的事兒都是藥相師告訴她的。
金元瑤沒說話,但她的表情就是默認。
覓丹華擺擺手道,“妹妹喜歡你,所以我對你好言相勸。離開,我不會攻擊輔助塔。絕對不會。”
“可你之前做了那麼多,打到了埋屍江,差臨門一腳時功敗垂成,你不會覺得遺憾麼。難道你不想彌補這個遺憾。我現在站在你麵前,要是你沒有勇氣,我打頭陣,我先犧牲。我們一起,讓黑沼再度。”
金元瑤字字激蕩人心,句句振奮。覓丹華哈哈大笑,是嘲笑,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反唇相譏,“你知道埋屍江上環境怎樣、地勢如何、陷阱多少、陣術機關如何運作麼,你知道紅梅傲雪的戰力分布麼,你手頭又有多少可供差遣的戰力,你都是有多天真才能認為你集結的那群烏合之眾能配得起‘戰力’二字......隨便舉個例子就滿是漏洞,我真是腦子有坑才跟你掰扯,離開!”
覓丹華越說越氣,越氣越覺得可笑。算了,我跟個拎不清斤兩的說什麼。揮袖轉身下逐客令。
金元瑤瞠目結舌,“哇哦,懂得真多,好厲害,巨帥啊。我絕對需要你啊。”
“你的誇讚除了掩飾你的心虛,彆無它用。我不會為此感到開心。”
“那你笑什麼?”
覓丹華氣道,“我這是似笑非笑,蔑笑,專門用來嘲諷不自量力的人的笑。明白麼。”
金元瑤點點頭,“藥相師說,你曾是攻塔的中流砥柱。若拒絕攻擊塔,一定是還在自責害死好友。藥相師說他不怪你,攻塔本就是風險與死亡並存,你也不必攬責任上自己身。”
覓丹華臉色一變,“他與你說了這些!”
“嗯,但不是全部。另一個是絹上書。”藥相師提到絹上書對覓丹華意義非凡,話談不下就拉絹上書出場,絕對能製造覓丹華的破綻。金元瑤拆下手背上的緞帶,‘葵藿傾陽、日升月恒’印跡衝入覓丹華眼簾。
一瞬間的功夫,布滿金黑色花紋的衣服離她不過二掌距離,清新冷冽氣息強勢占據空間,侵入身前。
饒是覓丹華有意識控製自己,金元瑤手腕如被鐵箍住快要斷掉。麵色詭異的猙獰了一下,倒抽口涼氣兒道,“嘶哦,輕些。不然就要像瓜一樣被捏裂了。”
“這哪兒來的?”視而不見拋到腦後,覓丹華雙眼泛紅死盯著‘葵藿傾陽、日升月恒’印跡。神色複雜,金元瑤看不懂。
“流金劍宗的印跡。”這東西對覓丹華非常重要,金元瑤換了個說法,“流金劍宗滅了以後,這是獨屬於我的印跡。這東西間接害了絹上書,你也不想讓他死不瞑目吧。配合我攻擊輔助塔,我就告訴你有關它的所有事情。”
覓丹華眯起眼,“你威脅我?”
“不啊。我能催動‘歸位’,但是你先幫我,我才會幫你。”手覆蓋在茶蠱上麵。
歪倒的茶蠱與滿地茶水茶葉梗猶如倒放一般,茶蠱立住,茶葉在茶水中沉浮,茶蠱蓋子‘叮’地一聲蓋了個滿懷。
金元瑤斂下眸子道,“這才是威脅。”
同時掌心處鋪天蓋地的靜止陣法疾速擴散而出,直到覆蓋住整個花生城。
妹妹笑容滿逸的臉瞬間定格。
覓丹華目雙目大睜,眼珠子在眼眶裡驟縮。紅唇驚訝到合不攏,仰著脖子,十指在身側微微顫抖。
罕見的術法高手!她才多大,竟然能在短短幾息之間將術法延伸到整個花生城。覓丹華忍不住讚歎,“好天賦,前途不可限量。”
又道,“你什麼意思,向我示威?”
“世人皆知覓丹華是煉丹天才、修煉一日千裡,但沒人知道覓丹華冒著修為反噬的風險汲汲營營修習賦予死物生命的術法。丹法與術法本質相衝,稍微會修煉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覓丹華神色未變。
“花生城外圍陣法運行基準是‘準入不準出’,這是圈養的規則。花生人又良莠不齊。我猜想,這座城是囚籠,用來關押你的試驗品。滿城的花生人都是你的試驗品。”
覓丹華笑意微斂,等金元瑤說完,笑意全失。帶著幾分審視望向她。
“我見你第一眼就覺得很奇怪,你寵愛妹妹,但你看她的眼神實在不像一個長輩。剛才我想通了,那是對所有物的掌控欲。你放任她的情緒,是想看她能發揮到什麼程度。你放縱她寵愛她,不過是因為她是最像人的一個。”
又道,“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妹妹也不應該是誰的替身。與其造一個假的,不如我來修好原來的那一個。”
金元瑤突然想起什麼,道,“啊,你第一個問題我現在回答。不是示威,是這些話不能讓妹妹知道,她會傷心。你明白她已經學會傷心,她有這個本事。”
因為花生人思維共通,所以覆蓋全部花生城。
“你對他們的死愧疚至今,所以你想複活你的好友。”金元瑤指出關鍵點。
覓丹華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沉默良久。
“我並非心甘情願想輔助你,這不過是一場條件交換。我要提醒你,與信念不穩、又不吧甘願的同伴並肩,一定會出大事兒。死同伴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不設上限。”覓丹華低聲道,語氣裡是不容忽視的警告與不讚同。
“這樣你還想我加入的話,就跟我來。”
“嗯。”
覓丹華這種同伴,當擺設都令人安心啊。傻了才會放過他。同時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他心悅誠服。
沒有立即應允,但這也表明有運作的空間。金元瑤收了陣法,妹妹一愣,繼續笑容洋溢。
跟在覓丹華身後走到八角亭後,那裡名為碑林。
漫山遍野都是墓碑。
款式相同,磨損程度相差不大,是同一批種上的墓碑。
覓丹華提了壇酒,在最高處停下來,這裡有三個墓碑。
一個寫著絹上書,兩個是無名碑。
“好友,我又來看你們了。”覓丹華拔掉塞子,酒倒在地上。眼睛放空,置身於過去中,“距離我上次來,有幾百年了吧。我說下次再見你們,咱們兄弟定能共飲竹葉青。”
“為此我拚命鑽研賦予意識生命之法。但我好笨啊,這些年失敗的試驗品竟然堆滿了一個城。”沮喪迷茫很快被喜悅替代,覓丹華拉著金元瑤上前,金元瑤被拽得一個趔趄,心道這對主仆一個樣,見人就拽麼。
“她知曉‘歸位’,有了她,你們一定能會再醒來。”
金元瑤提醒道,“彆忘了,要我幫你,你得先入我麾下,為我所用,供我驅使。不過你是黑皇帝,自尊心又極強,要是有心理障礙的話就算了。萬一臨時反悔,我腹背受敵啊。”
“嗬,你大可放心,我一向說到做到。”
金元瑤抖了抖手腕,示意他她疼、不自在、不舒服。覓丹華冷眼一掃,扔掉她手腕。
覓丹華上前兩步,掌心聚起靈氣生怕驚擾到他們一般輕輕推開墓碑。
下麵出現十尺見方的透明液狀物質包裹封存住兩個處在死亡瞬間的人。
那透明液體狀物質上隱隱滾動著金屬光澤,竟然是修為凝結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