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為凝結成液體,再壓縮就是內丹。也就是說,覓丹華草他娘的竟然光內丹就凝了三顆。再加上他這些年在滿城花生人身上耗費的精力、折損的修為。
金元瑤倒抽口涼氣兒,絕對要把覓丹華拉攏過來,這人強大到令人頭皮發麻啊。
緩慢且堅定的聲音散在碑林頂上的風中,“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東西,根本不存在。”
耳畔響起重物緩緩落地聲,金元瑤眸子漫不經心下瞥、而後整個人觸電一樣跳開。
精致冷冽的頭冠在她腳邊一米處!
覓丹華跪拜金元瑤,“求你救他們。”
預料中的羞辱、應承都沒來,覓丹華正好奇,就見金元瑤膝蓋直直落在他麵前,欲哭無淚道,“你你你快起來,我哪兒受得了這麼大的禮。”
兩個人糾纏了好久。
兩個半死不活的人一個是絹上書,另一個臉皮被利器削去大半,辨認不清容顏。
金元瑤覺得有幾分眼熟。又想,這世上相像的人那麼多,她想多了。
“為我護法。”
“是。”
金元瑤閉眼的瞬間,視線被剝奪,於是雙耳所容納的世界被無限擴大。一些平常聽不到的聲音逐漸清晰。
呼吸,吐納,意味,規則......這些將明未明的東西如彩色毛線球荊棘叢生,以她為中心逐漸現了形。
金元瑤抓住特定的人在特定時間段的特定規則。
五指之間,絹上書滿身的傷痕、破損的衣物逐漸愈合。
覓丹華顫抖著手接住絹上書,絹上書身體溫熱、脈搏強勁,心臟在胸腔中有力跳動,“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也許立刻,也許明天,也許幾年後。我隻答應讓他活,我信守承諾了。”金元瑤大汗淋漓癱坐在地上,扯著脖子像脫水的魚,嘴巴大張迫切的喘氣兒。
還差一個。
雙手對上那人,不成。
金元瑤一愣。
再試了一次,還是不成。
覓丹華注意到這邊,“怎麼了?”
“我抓不到這個人周身的規則,這不可能啊。除非他沒有三魂七魄,缺失過去往來。但活人怎麼會沒有規則。”
站起來準備繼續,腳下卻綿軟到像踩在棉花上,浮了兩下就身形不穩跌向一側。
眼看著要砸上地麵,一雙伸出的胳膊攙住她。
紺青色長衫隨風擺起。
藥相師,你回來了。
“太久沒看見她,我想她了。我很清楚這是假的,在分離前,就多呆了一會兒。抱歉,來晚了,讓你一個人麵對覓丹華。但你做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削去半張臉皮的人身體起了變化,逐漸風化化成砂礫,撲簌簌落下。
“不要!不要啊!”覓丹華放下絹上書,猩紅著雙眼飛身而至驚恐至極去攔身體不準他走,卻隻抱到一腔虛無。落懷的是複活無望、不敢放手的小心翼翼。
金元瑤昏過去前,入耳的是覓丹華悲傷無望的嚎啕大哭。
三日後,立秋。
覓丹華走出陰霾,正式為那人立了墓。
紙錢元寶在墳頭燒出青煙,嫋嫋升起撩撥著招魂幡。
金元瑤還未全然恢複,藥相師攙著她。
“對不起,我失言了。”素淨五指捏緊兩側衣擺,金元瑤垂下腦袋自責不已。
往日活潑歡樂到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像霜打的茄子,苦巴巴怯懦不已縮在自己劃定的圓圈裡自我責備自我怪罪。
明明複活絹上書成功了,怎麼對他行不通。
也許她分心了,也許能力未及,也許......總歸是她的錯,誇下海口,卻言而無信。
金元瑤一路順風順水,第一次嘗到無能為力、愧疚至極的滋味。心像被泡在一缸醋裡,又酸又軟,捏一下就疼到發顫。
推開藥相師,金元瑤要跪拜救不了的那人。
膝蓋剛彎折還沒落地,就讓一雙手扶住,穩穩地推了回去。
覓丹華歎了一聲,“人力有窮儘,不必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我失言了。”
這番對話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兩人間,或許應該說,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在兩人身上上演。
覓丹華瞪向藥相師,藥相師無奈攤手道,“勸了,她不聽啊。我什麼辦法都試過,沒有用。”
“那是因為有用的方法你沒找到,還不快去找!”覓丹華煩躁道。小丫頭年紀小,應該陽光歡脫,這喪到絕望的人他可不認識!
“何必對著我生氣,我是無辜的。”藥相師皺眉,自覺飛來橫禍。
“我警告你,她這樣一天,我就對著你發怒一天。她恢複前,你彆想在我這兒討到一點兒好。”
藥相師意有所指道,“唉,這麼多年我都對治療你束手無策,救不了你的心。她我就更沒辦法。你忘了你說過什麼,心病還得心藥醫,而這大夫,隻能是自己。”
“現在金元瑤與多年前的你如出一轍,不,她就是你。”
藥相師一針見血,覓丹華眼睫毛閃了兩下,薄唇抿緊。
“覓丹華,當年攻塔我們準備不足、信息有誤,每個人都為死去的同伴悲傷、為無能的自己自責。但我們決定咽下悲傷,繼續前進才不會讓他們的犧牲白費。浪費人命已經很損失慘重,這麼多年了,你還要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自責悲傷上嗎?”
覓丹華垂首,啞口無言。
一時間,三人無人言語,天地隻剩風吹著招魂幡的聲音。
紙錢燒完的餘燼隨風滾落兩圈,或作飛灰湮滅。
金元瑤立在墳前很久。
晚上不肯走,對藥相師覓丹華說至少她要守夠百天。
深夜,更深露重。
金元瑤縮成蠶蛹。
一片漆黑中出現一點晃動著橘色亮光,一步一顫朝這裡走來。昏黃光暈泛了好幾圈。
金元瑤心裡一個咯噔,不是說做做樣子就好嗎,怎麼還有冒鬼火這出!
這裡還是碑林群,陰氣最重的地方。
她怕鬼啊!
擦,跪得太久膝蓋酸疼,直不起來了。
這事兒是藥相師和她商量好的。金元瑤是真的愧疚,但也很快想開。窮儘人力再加運氣才能做到的事情,那叫奇跡。
或者換個說法,儘人事聽天命。
她已經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即便不成,她也問心無愧。剩下的是天的過錯,沒人需要擔,也沒人能擔。
人走到麵前,是覓丹華。
金元瑤抖成田鼠的身子倏地立直脊梁,腦袋下垂,看著就是愧疚極了。
強扯出笑,“覓丹華,你不用安慰我。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聽。你在這裡會打擾到我,離開吧。”
覓丹華放下燈籠,撩起衣擺盤腿坐在金元瑤身邊,“我不安慰你,我來找你安慰。”
“什麼?”金元瑤驚訝到忘記偽裝,訝然出聲。
又慌忙低下頭,故作心如死灰。
“彆裝了,我早知道。”覓丹華嗤笑一聲,捅了捅她。見金元瑤宛如見了鬼一眼瞪著他,不禁啞然失笑。
“你早說嘛,我膝蓋都要廢了。快給我揉揉,快!”
金元瑤宛如偏癱,全程‘誒呦嗚呼’在覓丹華的幫忙下艱難伸直雙腿,又指揮他給揉腿。
一陣兵荒馬亂後才得以舒坦。
寬心地舒了口氣兒,“可算是爽啦。”
“覓丹華,你要我怎麼安慰你?”
覓丹華看著金元瑤,金元瑤莫名其妙,“看我乾什麼,說啊,說發生了什麼事兒我才能對症下藥。”
覓丹華放好燈籠,“那是很多年的事兒了。不嫌長,我就講給你聽。覺得煩悶無聊隨時叫停。因為我不怎麼想說,現在可是鼓足了勇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