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也配碰它!”欺霜不喜彆人碰骰子,抽回手臂拉下衣袖,“骰子是閒暇時做著玩兒的,連澄有,我義子君憐我也有,做不得數。”
“確實是。”金元瑤點點頭,頗為讚同,“骰子三人都有,但是唯獨你有殺覓丹華的動機。”
欺霜眉目一斂、眼神銳利,金元瑤仿佛被放在冰塊上頭,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很多時候,招式是獨屬於某一個人的。在黑沼不度時覓丹華與你交過手,一見藍逸屍體就認出那是你的手法。”金元瑤道,“你知道覓丹華個性衝動,臨川皇月是他的逆鱗,藍家弟子在他麵前欺辱臨川皇月,一定會讓他大開殺戒。這樣殺人名號就能順理成章安到審判者身上。”
“哈哈哈哈,一派胡言荒謬不已。你的說辭漏洞百出。”欺霜大笑,“你從一開始就說輔事根本就不是職位,而是人形祭品,那連澄算什麼?藍家弟子是連澄主動調、教的,我又不能預先知曉,如何能讓他們在大街上欺辱臨川皇月生出事端?”
“你可以。”金元瑤一句話震驚全場,“因為,你就是連澄。真正的欺霜早就死了,作為人形祭品死在數年前的死祭無花無定中。”
穆如清倒抽一口涼氣兒,剛放下的手又捂住嘴巴,眼珠子在欺霜和連澄之間反複看,“金元瑤,你在胡說什麼?宗主和輔事怎麼會是一人?”
“金元瑤,你放肆!宗主在黑沼不度坐鎮多年,同一時間輔事管理本家。我自從進了黑沼不度就一直跟隨宗主,他在不在我最清楚。”即使沒有案舞陽也立即拍案而起,雙眼冒出的火星足以燎原。
“輔事連澄明明在這裡,你為什麼說輔事之位是人形祭品?”君憐我以扇掩麵、眼睛瞟了一下連澄,連澄回以微笑,攤手道,“我也想知道呀。”
在連澄開始笑之前,君憐我利落偏過頭去。連澄失望極了。
本該立即反駁的欺霜這會兒卻一言不發,雙手環胸嘴角勾起,低聲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有點兒意思,金元瑤。繼續吧。”
語氣淡漠,銳利不減。
眾人心中一沉,震驚不已。握草,這反應是不是說明金元瑤的話有可能是真的。
“著什麼急,一件一件慢慢說。”金元瑤上前幾步,與欺霜雙目相對,“你邀請我住澄江一道,是為了牽製第十九號和林銳煬。眾人皆知澄江一道不留客,隻有梅花童子侍奉連澄左右。梅花童子臉部是鮮花、身體卻呈枯枝狀,這表明施術者死去多時,它隻是靠外力麵前維持狀態。而欺霜是紅梅傲雪唯一一個頂級術師。”
“術師的手要常常結印施咒,因此術師會選擇一些用手的事兒來練習,比如雕刻、繪畫、寫字等。”金元瑤說,“我猜折梅煮酒雕骰子都是欺霜的習慣,連澄即便恢複連澄身份,也在無意間模仿欺霜。當然,連澄是紅梅傲雪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弟子,會術法並不稀奇。但是連澄你雕骰子的水平太差了,都不如我,遠遠達不到驅使梅花童子的程度。”
“還有,澄江一道書樓一角供奉了欺霜的牌位。台麵十分整潔、清香長繞,足見祭拜之人對欺霜的尊敬。我想,應該是君憐我祭拜他死去的義父。但這件事兒不能被人知道,於是牌位也隻能放在除了自己無人造訪的書樓裡。”
君憐我折扇掩麵,一言不發。垂下的眸子映出點點星光。
欺霜笑了笑,不,現在應該叫連澄,“術法真的很難啊,從小時候起,一學它我就掉頭發。到如今,掉下的頭發收集起來可以給憐我做一排大毛筆。”
“既然宗主與輔事是同一個人,為什麼二人會同時出現?”舞陽已經徹底懵了,急急問金元瑤。穆如清也頻頻點頭。
“因為連澄是欺霜,欺霜卻不是連澄。”金元瑤說,“連澄本人假扮欺霜,連澄這個身份卻是由多人完成的。黑沼不度的欺霜是連澄假扮的,與此同時,掌控本家的輔事連澄則由君憐我來替代。”
君憐我突然被點名,“我?”
金元瑤才不讓他糊弄,哼了一聲,“嗯,隻有你能做到。君憐我是澄唯一的徒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連澄。紅梅傲雪被君憐我紈絝假象騙了太久,忘了他曾擁有讓連澄都讚歎不已的天賦。”
舞陽和三十六天罡明白了,方才君憐我那一招果真是令人震驚不已。穆如清疑惑道,“可是連澄和君憐我同時出現過好幾次,君憐我還對連澄不屑一顧,惹得眾人罵他欺師滅祖呢。這又是誰還扮演連澄?”
“是絕傲雪。”金元瑤走到連澄麵前,一點點撕掉連澄的臉,底下那張臉精致中帶了幾分冷漠,右臉上的扁平方界十分顯眼,“絕傲雪在黑沼不度時看到了守墳人的臉,那時五公子和欺霜正打得火熱、五公子漸處劣勢。絕傲雪用守墳人的事兒作為籌碼換欺霜撤退。我說的對不對,段絕。”
那時的段絕算個什麼東西,囚犯的小跟班而已,欺霜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段絕的投誠欺霜也棄若敝屣,直到段絕拿出‘審判者長著欺霜的臉’這一件事威脅他。
穆如清左右張望,十分驚訝,“咦?連澄一開始就在吧,絕傲雪不是走了嗎?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下成為連澄?”
“燈下黑。連澄與眾人一道進來,他沒有說話,所有沒人會注意到他。絕傲雪最先離開,就是為了繞回來成為連澄發聲。這樣,兩個人就能同時存在了。”金元瑤說,“一個有關先入為主的小技巧而已。”
“還是叫我絕傲雪吧,我喜歡新名字。”絕傲雪沉默了一會兒,笑道。
“嗯,好。”金元瑤點點頭,轉頭看向祭祀台。
絕傲雪覺得自己眼花了,否則怎麼會在她轉身的一瞬間看到眼裡的落寞。
天邊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來,給抱鏡而舞的審判者身上鍍了一層金邊。火鳳描銀粉衣跟著閃耀起來,漆黑長發線一般蕩在腦後。
衣袖滑至肘部,舊傷痕交錯的小臂上,掛著一根細細的風箏線,風箏線上串著骰子跟著一動一動的。
雲紋圓鏡一點一點移開,露出一張斯文俊秀、俊雅風流的臉,眉目低斂、無悲無憫,宛如神祗。
除了欺霜還有誰!
“欺霜!”
“義父!”
連澄疾步往前走了一步,卻又擔心嚇到他,生生退回原地。凝神屏息,生怕連這一會兒的相見時間也沒了。
君憐我一進,審判者就往後退一步。君憐我連忙驚呼,“好,好,憐我不靠近,義父彆走。”
事已至此,眾人皆驚訝不已。
金元瑤說,“連澄,你要我成為人形活祭品接替欺霜,總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吧。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選我?”
很長時間的一段時間的靜默後,連澄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