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霜隻當連澄在氣自己得了宗主之位,“連澄,你是紅梅傲雪唯一的宗主。我不修煉了,再也不修了。你彆生氣。說好了,你當宗主,我做輔事。”
二指並攏,閃著火花、暴虐的真氣自指尖奔湧向全身。衣擺袖口無風而起,全身脈絡浮起,隨著一陣鼓動後萎了下來。血滲透出藍色衣衫,欺霜整個人如同在驟雨中凋零的紅梅。
在梅巢門口廢去一身修為,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天似在惋惜,雷聲大作以抒無奈。
早被打發到牆角、免得礙連澄眼的梅花童子渾身顫抖了一下,抬起胳膊,枝條逐漸變枯。它轉動著腦袋看向趴在桌上醉酒的連澄。
連澄想,以往都是你不理我,現在我心情不好,讓我任性一次吧。今天就不理你了。然後宗主繼任儀式上,我一定到場。從此你做宗主,我當輔事。
雷聲、雨聲吵雜入耳,連澄有心逃避,灌了兩壺酒就沉沉入睡。對梅巢之外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小憐我背失去意識的義父回府,深深看了一眼梅巢,一路踩過雨水,寒冷從腳傳至四肢百骸。
遠遠就看到欺霜府邸前站了個仙風道骨的白須男子,小憐我認識他,藍家家主藍鶴。
藍鶴探知欺霜情況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連澄不聽話,他才辛辛苦苦推舉欺霜上位。欺霜努力修煉、勤奮有加,但他隻是一個人。勢單力薄,必定會以藍家為依仗,沒成想拿到宗主之位還不到一天就成了個廢人。氣死人了。
不、欺霜還有用。
欺霜醒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藍鶴,他不樂意聽藍鶴那些令人反感的虛偽話,讓小憐我把人趕走。
“連澄很快會死。”藍鶴一句話停下欺霜的動作。
欺霜麵色蒼白,神情驚訝,“你說什麼?”
“無花無定正在快速衰退,輔事從來就不是個職位,是生祭無花無定的人形祭品。連澄成為輔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生祭無花無定。當然,你可以告訴連澄真相,但是你阻止不了連澄。”藍鶴一字一句,每一句話都敲在欺霜心頭、使他瞳孔驟縮,“南有白衣借命、北有月明驚西,紅梅傲雪本就腹背受敵。若失去無花無定的保護,你說,紅梅傲雪會有怎樣的未來。”
“連澄雖然不可一世,但他心中有紅梅傲雪。為了紅梅傲雪,連澄什麼都肯做。能為宗門獻命,是連澄的榮耀。”藍鶴說,“你既然廢了,不如就替連澄成為人形祭品吧。也算廢物利用。”
欺霜從被買來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是用來保護紅梅傲雪和宗主的。於是他毫不猶豫點頭,“好。”
小憐我倒抽一口涼氣兒,跑過來抱住欺霜的腰,“義父你說什麼,憐我不準你去。師父也不會同意的。”又去推藍鶴,手腕翻轉猶如落英無序,眉眼泛紅惡狠狠道,“你走,離開這裡,你在用嘴殺人。”
小憐我那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勁兒,令人驚訝的高純度真氣竟生生震退藍鶴數步、口嘔鮮血。
“落英掌!”藍鶴雙眼放光,擦了血跡,上前幾步道,“難得,真是難得!這世上竟然有與連澄不相上下的天賦!君憐我,你很不錯!”又看向欺霜,“三天之後祭祀台,欺霜,我希望你代替連澄為審判者。”
藍鶴轉身離開。
“怎麼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小憐我急得團團轉,突然想到師父,“對,去找師父,他見多識廣,一定會有辦法。”
說著就要扶起欺霜去找連澄。欺霜按下他的手臂,搖搖頭,“扶我去藍家藏書樓。”
“去哪裡乾什麼!”小憐我疑惑。
“翻書、創立新陣法。”欺霜身子靠在小憐我身上蹣跚著往藍家走,“連澄說過,藍家藏書樓擁有紅梅傲雪有史以來所有功法秘籍。紅梅傲雪既然能作出一個無花無定,一定也能作出類似的防禦陣法。紅梅傲雪不需要這種要活人生祭的陣法,宗主也不需要。”
小憐我不可置信,“義父這都要火燒眉毛了,你都要沒命了,還想什麼無花無定。師父、義父、我,我們三個離開紅梅傲雪吧,這樣誰都不用死。”
“不行啊。”欺霜要搖頭,“我是買來護著紅梅傲雪和宗主的。對了,今天發生的事兒不準你告訴連澄。”
小憐我眼淚“唰”地下來,恨恨地指著藍鶴離去的方向,“那種人虛偽至極,有什麼好護著的。義父,不值得。我們一起走吧,帶著師父一起走。”
“去藍家藏書樓吧,三天,太短了。恐怕來不及。”欺霜摸了摸小憐我的腦袋,“憐我,我希望我是最後一任輔事、最後一個生祭無花無定的修士。”
欺霜進了藍家藏書樓,在第三天的淩晨、天邊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戶時投到書頁上時,停下了翻動書頁的手。
去祭祀台前,他先去了一趟澄江一道,連澄早在那裡等他了。
兩人邊走邊說。連澄先開口,一切都很自然,那點兒隔閡早就不存在了。
“祭祀台從不準紅梅傲雪弟子進入,我還是第一次去,有點兒好奇。”
“我也是。”
“以後我就是輔事了。”
“我也是。”
“欺霜,你在敷衍我,否則怎麼總是這一句。”
“啊?我在認真回答呀。”
到了祭祀台,鏡壁出現審判者,身著火鳳描銀粉衣、懷抱雲紋圓鏡,抱鏡而舞,麵如神祗、無悲無憫。
連澄雙臂環胸,懟了懟欺霜,壓低聲音道,“怎麼看著像個人偶,怕不是個假人吧。”
欺霜先一步走上前,被什麼牽引似的進了鏡壁之中。
抱鏡而舞的審判者麵容逐漸改變,粗眉變細、塌鼻逐漸高挺、嘴唇紅而薄,那臉在連澄和小憐我注視之下,一點點變成欺霜。
“怎麼回事兒?!”連澄“哐”“哐”掌拍鏡壁,即便血染鏡壁也不能動其分毫。
鏡壁中審判者以雲紋圓鏡遮臉,逐漸掩了身形。徒留最後一句歎息飄散在空中,“連澄,你是紅梅傲雪最好的宗主。”
知曉一切後,連澄的哭聲傳遍祭祀台。
後來,紅梅傲雪史書記載了這一天,審判者的出現總伴隨著哭聲,但是祭祀台中出來的兩個人沒人紅眼眶。
沒人知道,從這天起,君憐我不再修煉,過起招貓鬥狗的荒廢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