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的終點在一個小碼頭。
小碼頭到處掛著蜘蛛網,幾片乾枯樹葉落在地上,踩上去發出酥脆的聲音。偶爾起一陣風,卷起地麵浮著的一層塵土。
碼頭邊的攤販也破敗不堪,灶台冰冷發黑,開裂的鍋裡躺著幾塊石頭落葉。
褪色的酒旗吊在腐朽的欄杆上。
燈籠上裹了厚厚一層水泥色塵土,重得風都難以吹動。
碼頭對麵是一馬平川的海麵,水天一色,連片雲都尋不見。
金元瑤咳了兩聲,揮袖撣開塵土,“聽說儘歡場燈火通明,這裡怎麼看都不像。碼頭對麵也沒東西。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絕傲雪合上眸子,意識以他為中心探向四周,確實荒無人煙、陳舊不已。
“沒走錯。沒有人正常,但連蟲蚊花鳥都沒有,就不正常了。”碼頭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絕傲雪沉思片刻,拉金元瑤坐下,“等等吧。”
“等什麼?”
金元瑤問,他也不說。闔上眸子、雙手枕在腦後,在碼頭歇息。
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急死我了。你多說兩句話,起碼告訴我要等什麼吧。”金元瑤瞥了一眼影子,影子鬢角斜插了一隻桃花。她側了側身子,胸前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起伏。
不知道是還沒變到這裡,還是桃花仙子原本就是個平的。金元瑤苦中找樂子。
火都要燒眉毛了,她竟還有心思想這個。
金元瑤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於是手探到絕傲雪懷裡去拿地圖。
地圖很舊,紙有些發脆,一股陳舊味兒撲麵而來。上麵畫了碼頭,碼頭對麵是顆太陽。
估計怕理解不了,還添了幾筆短線當陽光。
金元瑤翻來覆去地看,沒瞧出一點兒這圖要等什麼。於是折起來,給塞回去。
她帶著火,動作大了些,撐亂了絕傲雪的衣服。
兩個人從背麵看,像是在調情。
“咳!”一句重咳響起。身後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頭戴銀絞絲繞月梁冠,嘴唇抿起、眉頭深蹙,烏黑發絲梳地一絲不苟。
齊祖在對方看過來前先瞥開眼,生怕對方不雅舉動汙了他的眼睛。
抱劍靠在碼頭另一邊撩起衣擺席地而坐,語氣跟談論今天天氣不好一樣,“少年人不知廉恥,白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哇,他的聲音真好聽,舒朗中又不失冷寂,清泉石上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金元瑤壓低了聲音對毒絕傲雪說。她自認是個好姑娘,於是主動為絕傲雪整理好衣服。
“哦,謝謝。”齊祖眼皮子也不抬。
金元瑤胳膊肘懟了懟絕傲雪,“聽見沒,人家都看不過眼了,說你不要臉。”
齊祖手中劍滑了一下。這小姑娘臉皮之厚是他平生僅見。
金元瑤湊過來,“這位同修,你也是要去儘歡場嗎?同修,問你話呢。”
齊祖左右看了看,四周並無旁人。這才確定金元瑤在對他說話。
“嗯。”
她離得很近,淡淡的桃花香飄入鼻中。齊祖眉頭蹙得更深了,側過頭不看。
稍微有點兒眼色的人都該知道人家不願多講,金元瑤依舊逼逼叨叨,“那你為何而來?”
“你說呢。”
“我說就是為了靈石,聽人說儘歡場滿天都是靈氣、遍地都是靈石,天下人都為靈石而來。”金元瑤扶著下巴上下端詳齊祖,“但看你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想必為人也很板正,對靈石沒那麼大欲、望。”
“是你的家人闖禍、鬨出了人命,對方索要大額靈石賠償嗎?所以你才不得不上儘歡場賺取靈石?”金元瑤語出驚人。
齊祖猛地轉過頭,眸子晦澀不明,浮上一層防備。單手按上劍柄,“為何如此猜測?”
她是打探了家中之事才特意接近的嗎?為何接近他?此言一出無異於在他麵前卸下偽裝坦誠相見?她打什麼鬼主意?
金元瑤處於對陌生人的好奇,多打量了幾下齊祖。她打算收回視線之時,耳朵裡斷斷續續出現一些聲音。
大致能拚湊起一些事情。
矜貴的夫人抱著小兒子連哭帶鬨並語帶威脅,不斷逼迫大兒子要麼拿出三萬靈石、要麼替小兒子出麵認罪。
金元瑤覺得耳朵哪裡出問題了,拍了拍耳朵,聲音消失了。懸起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她再次看向齊祖時,那聲音又出來。
眼看著曾經踩在腳底下的庶出兄長修為一日千裡,小兒子焦急異常,於是他劍走偏鋒,抓了個根骨不錯的少女練成鼎爐。剛享用了一次,對方宗門找上門了。
那麵容普通的少女竟是西方主位的小徒弟。西方主位震怒不已,要麼一命償一命,要麼靈石三萬了卻此事。
金元瑤試了好幾次,這些聲音隻在她認真打量齊祖時出現。應該與齊祖有關。
於是她向齊祖搭話。
齊祖的反應讓金元瑤確定她聽見的過去竟是真的。
耳瑞,能聽見一部分過去。
說辭她早就想好了,但是信不信,就是對方的事兒了。
“你古板又正經,一看就對靈石沒什麼欲、望。但你又不遠萬裡來儘歡場,應該是好友或者家人比較需要靈石吧。”金元瑤一通瞎扯,“能跟你做好友的估計都是誌同道合的人,那就隻剩家人了。我猜是你弟弟之類的。”
齊祖拇指頂開了一截劍鞘,等金元瑤說完,又移開了拇指。
劍一點點滑進去,直至和劍鞘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