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來就是一副樂天派的樣子,父母離婚也不見嚎哭,旁的大人竊竊私語她沒心沒肺,想來長大極為冷血,小孩則是和她玩不來,因為這個奇怪的同齡人總是會做些他們理解不了的事。
那天羽川和騎著去掉輔助輪的兒童單車從河邊回住處,夏天的夜色降臨得晚,東邊的彎月已像一個兩邊尖尖的小船在深藍的海中晃蕩。
滿載而歸——荷葉包起的一堆野花——讓她心情極好,蹬著車爬上坡,被月亮吸引注意力,於是抬頭看了一會兒。
“打他!背後陰人的小雜種!”尖利的孩童聲音透出令人費解的惡意。
“竟然還敢反抗,打!”
“你這個——嗷!”
幾個男孩的罵聲變成痛呼。
羽川和慢一拍地循聲望去,她才剛來這裡半個月,整天在大自然裡樂嗬,尋找自己中意的景色,對小孩子不感興趣。
不過小孩子罵的臟話讓她忍不住皺眉,意識到這絕非孩子間的衝突,而是一場抱有惡意的欺淩。
她把自行車停在牆邊,抄起車簍裡的小釣魚杆,躡手躡腳地在傳出聲音的巷子口探頭往裡看。
裡麵還在打,怒罵和哭嚎此起彼伏,但一直隻有三個聲音,被針對的那個小孩一直沒吭聲,反擊卻似乎狠得像要殺人。
借著高天明月灑下的月光,羽川和看清了裡麵的場景。
三個個高的大孩子嘴裡的罵罵咧咧就沒停過,難以入耳,內容簡單概括,是“沒爹沒媽的小雜種”,聽得人直皺眉,非常好奇從哪學來的壞話。
被他們圍擊的則是小孩稍微矮一點,動作靈活身形敏捷,突襲一次就是一聲嚎叫,但小孩的力量差不了多少,在體形差異下一對三,他很快就被抓住,似乎是領頭的大孩子笑聲猖狂:“哈哈哈——你還是落到我手上了!”
“這個台詞,你是不是很喜歡看幫派劇?”一道聲音打斷他,三個大孩子紛紛扭頭看過去,被探頭的女孩嚇了一跳,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羽川和繼續說,“小孩子說這種話太好笑了,哈、哈、哈——”她棒讀道,嘲諷力Max,超拉仇恨。
被這麼嘲笑的大孩子見兩個同伴都看自己,惱羞成怒:“你是來乾什麼的?!小心我連你一起揍了!”
“看把你能的。”羽川和賤賤地說,“不還是要小弟幫忙才能抓住人嗎?好沒用哦~”她拉長聲音。
“……啊啊啊啊啊!——嗷!”這年頭都是用拳頭說話,沒見過這種用語言壓人的路數的大孩子氣到發狂,兩個小弟也因震驚鬆了手上的力氣,於是被抓住的小孩趁此機會,一腳踹上大孩子的肚子,直接讓人一個踉蹌向後摔倒,嗷地慘叫出聲,聽上去比之前挨揍更慘。
兩個小弟毫無戰鬥意識,慌忙之下要去查看他的情況,小孩抽出雙臂,一人來了一個正對鼻梁的拳擊,於是慘叫變成三個。
“哇。”羽川和呱唧呱唧鼓掌,真心實意地讚歎這個小學生,“你好厲害。”
這時候她也看清對方的模樣,是個金發的男孩,綠瞳在昏暗的巷道裡幽光閃爍,像是森林裡捕獵的小狼崽。
小狼崽沒有搭理巷口的這個女孩,也沒有選擇逃跑,而是死命地繼續踹三個大孩子,在他們快要爬起時補上一拳,看他們在地上哀嚎著打滾打滾,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冰冷卻顯得愉悅的笑,他明明已經在喘氣了,卻依然不肯停下。
巷口的羽川和眨巴眨巴眼,心想這是積怨頗深啊。
也許是見她不走也不動,金發男孩忽然看了巷口一眼,皺著眉,顯得有些困惑。
這是個疏忽。
小弟之一在翻滾中抓住了一根棍子,毫無章法卻被疼痛控製住肢體,猛地在他這一瞬的停頓中揮上他的右腿。
“……唔!”金發男孩悶哼一聲,轉頭踢開這個小弟,另外兩個人半爬起來,表情猙獰地推他。
他被重重推到牆上,痛得彎起身子。
怎麼小孩子打鬥都能風雲變幻的?!旁觀的羽川和見勢不妙,揮著釣魚竿衝上去:“你們幾個,住手!”
三個大孩子不屑一顧,卻沒成想她隻是虛晃一招,釣魚竿連著繩在他們身上抽幾下又拉出去,因夏天衣薄,尖銳的抽痛和拉割感直入骨髓,在原地尖叫著蹦躂;而本人趁此機會拽起半扶著牆的金發男孩,頭也不回地拉著人往外跑:“你腿還能跑嗎?”
男孩沒有回答她,卻跟上了她的步子。
羽川和把人拉到靠牆的自行車旁,蹬起腳撐,拍拍後座,道:“坐上來,我帶你跑!”
男孩沉默:“……”
“我們不會放過你們!”三個人的腳步聲從巷子裡傳出,氣急敗壞的聲音越來越近。
“彆擔心,我能搭人。”羽川和以為他擔心摔了,“你腿才被打過,不能蹬的!”她把人往車座上一推,“可以不用跨過去坐,記得抓緊我哦!”
在三個大孩子衝出巷子時,自行車哧溜一下從他們麵前滑過,蹬著車的羽川和眉飛色舞地朝他們揮手:“拜拜~”
後座的金發男孩沒扭頭,像是沒臉見人,也像懶得搭理。
隨後這輛兒童自行車沿著前麵的下坡路一往無前,速度快到要起飛。
天上彎月灑下清輝,稀疏的星子一眨一眨,兩邊的樹木和建築物一閃而過,和那三個人被他們甩在身後。
“你叫什麼名字?”風掠過身側,羽川和大聲問道,“我叫羽川和!”
似乎過了很久,她才聽到身後的男孩回答這個問題。
“……黑澤陣。”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