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的哭法不同,這次路識青是十足受了委屈徹底忍不住的崩潰,哭得渾身發抖,止也止不住。
路識青從小到大一直都知道父母並不愛他,他從努力地逢迎討好想要乞求那麼一點點愛,到逐漸接受這個事實,甚至得出“父母並不會愛人”這個結論。
他們沒有愛。
好像隻有無數次地告知自己這個,路識青才能短暫地得到安慰,不必像乞丐一樣可憐巴巴求他們施舍。
直到弟弟妹妹的降生,徹底粉碎他自欺欺人的“謊言”。
原來歇斯底裡的母親也會蹲下身溫柔地撫去孩子的眼淚,原來從來不歸家的父親也會牽著弟弟去他從沒去過的遊樂場玩……
原來“家庭”並不是他熟知的充滿怨恨怒罵的“雞飛狗跳”。
原來……
他們不是不會愛人。
隻是不愛他。
路識青從小就知道忍下委屈收斂淚水,這樣才能更討人喜歡,可這次大概是燒糊塗了,抱著容敘哭得停不下來。
容敘把人攏到懷裡,手緩緩撫著路識青抽噎發抖的後背。
他也不勸路識青彆哭,就這樣溫柔撫著,輕聲道:“沒事了。”
路識青性情這麼內斂——都快內斂成重度社交障礙了,能讓他當著自己的麵哭成這樣的,必然是受了大委屈。
和謝行闌那邊脫不了乾係。
路識青身形孱弱,屈膝跪在好像瘦得一伸手就能抱個滿懷,容老師的保護欲蠢蠢欲動,有種想擼著袖子替路識青罵架的衝動。
欺負個連罵人都不會的年糕算什麼本事。
缺大德的。
容敘抱著路識青,溫聲安撫他:“我們識青已經做得很好了。”
路識青哭得幾l乎脫水,身體軟綿綿趴在容敘肩上,嗚咽著搖頭:“我……我不夠好。”
如果他真的足夠好,他就會擁有弟弟妹妹那樣的爸爸媽媽。
容敘看他幾l乎要跪不住了,抬手一掃直接將人攔腰抱在腿上坐著,抽出一張紙給路識青花了的臉擦了擦,淡淡道:“誰說你不夠好的?在我看來你是我這些年遇到的最好的人。”
漂亮、脾氣好、有演技,還可愛。
娛樂圈其他人全都沒法和路識青比。
路識青眼眶通紅,仰頭茫然看他。
淚水一時半會止不住,剛擦乾淨臉就又兩行淚滑落。
容敘拍戲多年,見過無數演員的哭戲,有時入戲了哭成什麼樣的都有,但路識青明明崩潰成這樣,那張清冷的臉依然漂亮,脆弱得讓人心悸。
容敘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把旁邊溫著的水端過來,貼心地說:“來,喝點水再哭。”
路識青:“……”
路識青哭懵了,腦袋疼,迷迷瞪瞪地被扶著後頸喂了半杯水,乾澀的嗓子終於好受許多。
容敘隨意地給他擦眼淚:“路老師,你就說吧,說個名字,我這就
替你去罵。”
路識青語調帶著鼻音,顯得呆呆的:“嗯?”
“放心吧,我罵功了得。”容敘笑眯眯地把路識青淩亂的劉海拂到腦袋上,“保證半句臟話不帶罵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連回嘴的空隙都沒有直接原地升天。”
路識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見把人逗笑了,容敘騷話更多:“滴滴代罵如果你嫌貴,我首單可以免費,或者我私人一對一名師指導給路老師傳授罵人語錄,從我這兒出師的學子沒一個不說好的。”
路識青揉了揉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半晌才悶悶道:“我媽媽。”
容敘:“……”
啊。
造次了。
路識青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才喃喃道:“我爸媽……小時候不喜歡我,長大後各自再婚,很喜歡弟弟妹妹。”
很生硬的幾l句話。
容敘卻從中品出來幾l絲心酸來。
人都是會比較的。
路識青就算心再大,也會不自覺拿自己和弟弟妹妹相比,得到的結果便是父母的偏心偏愛。
偏,這個字在情感上是個極其可怕的字,不公平便很容易引發嫉妒。
可不被偏愛的孩子就連嫉妒也做不出歇斯底裡的惡事,隻能憋在心裡自我內耗,被父母的“偏”堆成缺愛的小可憐。
容敘並沒有直接評價,而是溫聲問:“你現在難過,是對他們還有期待嗎?”
路識青茫然想了半天:“小時候會有……”
小的時候,無論被江一蔓怎麼打罵,幼童對母愛的期待能讓他很快忘記傷痛和難過。
晚上恨她,但第二天又能很快原諒她。
可年幼時那種不記疼的軸勁兒,已在歲月中消耗殆儘。
路識青如今看到江一蔓,並不記得小時候她清醒時那點可憐的愛,而是她是怎麼溫柔對待妹妹,將滿腔母愛傾注在那個孩子身上的場景。
他隻覺得生疏排斥,甚至有點厭惡。
如果可以,路識青往後不想再見到她了。
這個念頭一浮現腦海中,路識青突然如釋重負。
容敘說的對。
就算路識青之前再冷酷無情,但心底深處始終殘留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翼,期盼著江一蔓可以為她的忽視和偏愛彌補,哪怕一點。
本來就不該抱什麼期望。
看路識青似乎想通了,容敘悄無聲息鬆了口氣,笑著安撫他:“沒事,你之後會有屬於自己的家的。”
路識青愣了愣,慢慢搖了搖頭。
“不會的。”
父母的婚姻給他留足了心理陰影,他畏懼婚姻,隻覺得和另一個人結婚必然也是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