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敘之所以這麼社牛,和家庭脫不了乾係。
一直笑眯眯對著路識青笑的是容敘的媽媽魏禮梔,名字好聽又有氣韻,卻是個妥妥的社交悍匪,拉著路識青的手不願撒手。
要是在一年前,路識青早就呆若木雞,撒腿就跑。
好在多次社死已讓他養成強大的心臟,愣怔後趕緊叫人:“阿姨叔叔好。”
魏禮梔笑起來和容敘特彆像,渾身上下全是社牛的親和力,看路識青還穿著拖鞋,水壺灑得遍地是水浸透鞋麵,忙拉著他往旁邊站了站。
“老容,這兒L你收拾下,我和小路進去換鞋。”
路識青才反應過來水壺掉了,忙說:“不不用,我來收拾就好了。”
慘遭淋頭的花兒L不知道是什麼品類,還被水壺砸了一枝,蔫趴趴地躺在地上,大概很想像路識青豎中指表示問候。
路識青剛要去撿,魏禮梔就拉住他:“誒,哪有讓客人收拾的,容敘也是,養這堆破花自己不澆,還喊你來當苦力。”
老容笑嗬嗬的,看起來脾氣好得不得了:“沒事,小路進去玩吧。”
路識青:“可……這……”
容擇身上大包小包已經是苦力了,路識青當然不想給他添麻煩。
但魏禮梔勁兒L實在是大,直接拽著路識青就進屋了。
——容敘這股子強勢執拗的勁兒L肯定是遺傳媽媽。
魏禮梔按開密碼進了房,熟練地把高跟鞋換下,嘴上還在和路識青閒侃。
“小路住在隔壁嗎,今天沒上班……哦哦哦,你們娛樂圈是不是叫趕通告?”
路識青很少和長輩單獨相處,就算是在謝家和謝爺爺下棋也必須得謝行闌陪著,跟在魏禮梔身後有點不太自在。
“嗯,我不忙。”
“竟然有明星不忙?”魏禮梔嘖嘖道,“容敘天天說自己忙飛天了,看來是哄我的。”
路識青趕緊幫容敘解釋:“容容老師很忙的,他錄節目三三天都沒回來了。”
他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又犯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容擇終於收拾好澆水壺,把身上的東西放在玄關的櫃子上。
他脾氣溫和,是和魏禮梔這種社交悍匪完全不同的氣質,親和力像是春風化雨一樣,溫聲說:“小路啊,要不要來個兔頭啃啃?”
路識青被社牛包圍,不知所措。
“不不用了,謝謝叔叔。”
“彆客氣。”魏禮梔說,“去年你的那部劇我還追了,哈哈哈當時我還和老容說呢,比容敘拍得還好。”
路識青臉都紅了,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乾巴巴道:“謝謝阿姨。”
“真乖啊。”魏禮梔又誇他,“我一和容敘說他演的劇他就嗷嗷叫製止,說不許我看,哈哈哈他還知道害羞呢。”
容敘相貌優秀,完全遺傳了魏禮梔,她化著淡妝,五官精致又明豔,是路識青在長輩身上從未感受過的親昵
。
更何況她還一直誇讚個不停。
路識青幫她拿紙巾倒水,挨一頓誇,把容敘一通貶;
路識青隻是坐在那認真聽他們閒聊,又挨一頓誇讚,還不忘又把容敘拉出來鞭屍。
容敘剛錄完節目,一直在那接連打噴嚏。
路識青不太適應這種熱情,但又不想打斷他們,隻好局促不安地坐在那,硬著頭皮等容敘回來。
趁兩人把帶來的特產塞廚房冰箱時,路識青趕緊給容敘發了條消息。
【:速速速速歸!QAQ!】
容敘在開車,好一會才回了條語音。
AAAAA:“怎麼了乖崽,我家水壺找你聊天了?彆擔心,它嘴長又嘴碎,你就敷衍兩句得了,它要是生氣等我回去把它嘴給拔了。”
【:你爸媽來了!】
容敘:“……”
容敘蹙眉,本來打算去竇濯家取東西才回家的,聞言直接打了方向盤轉道回家。
AAAAA:“他們的嘴我可不敢拔——等著啊,我一個小時能到家,你彆害怕,不想和他們說話直接回家就行。嘖,他們怎麼又整這一出驚喜?”
路識青看著“一個小時”,不可置信道:【你在哪兒L?】
AAAAA:“隔壁市,回去得一百多公裡。”
【:我派直升機去接你QAQ!】
容敘笑起來:“路少爺好威風啊,連直升機都有。”
路識青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熬這一小時——因為魏禮梔和容擇已經打算留他吃飯了,兩人正在廚房裡商量要做個拿手好菜讓路識青大開眼界。
沒一會,廚房竟然幽幽飄來香辣的菜香。
路識青:“……”
完了。
容敘飆車回到星晨灣時,還沒進門就嗅到熟悉的菜香,腳步一頓。
裡麵沒人等他,已經開飯了。
路識青難得被長輩這麼喜歡,根本說不出自己不能吃辣這種拒絕的話,抱著米飯在那吃毛血旺。
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
辣的。
魏禮梔本來等著孩子大快朵頤,見都要哭了,大驚失色道:“乖崽怎麼了,是不能吃辣嗎?”
容擇也放下筷子,擔憂看來。
路識青嘴唇都紅了,他不想掃興,忙搖頭,憋了半天想要找點借口,但脫口而出卻是:“我爸媽……從來沒有給我做過菜。”
兩人一愣。
路識青說完就後悔了。
啊啊啊好丟人!
魏禮梔回過神來,登時母愛爆棚,掩著唇目光含淚,心都要化了,使勁一拍容擇的肩膀。
“老容快,快去再給孩子搞兩個拿手好菜,用那個臘肉炒。”
容擇廚藝了得,脾氣又好,當即就要重返廚房。
路識青趕緊要攔:“不用了,這些夠了。”
“哪兒L夠啊。”魏禮梔說,
“你看你瘦的,要多吃點才能長得壯壯的。”
路識青看著滿桌子的菜,拚命搖頭。
真的夠了。
三人正推拒著,房門被人推開,容敘溜達著進來。
魏禮梔一瞥,陰陽怪氣道:“喲,大忙人回來啦。”
“不如您倆忙,要不是旅遊玩膩了,怎麼會想起自己還有個兒L子呢。”容敘熟練地嗆回去,又衝容擇點了下頭,“爸。”
路識青嘴唇殷紅,眼尾帶淚地抱著碗看他。
容敘視線一掃滿桌子嗆辣椒炒出來的重油重辣的大菜,眉頭輕輕一皺。
路識青發燒才剛好,喝粥加個蔥花兒L都嫌油膩,怎麼還吃起這種毀胃的菜來了?
容敘原生家庭融洽得可以打敗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他強大的精神內核皆來源於此,不需要在父母麵前偽裝自己,也無需去刻意討好。
他本來想直接點出路識青不能吃辣的事,但轉念一想路識青可能會很尷尬,隻好強行忍住,瞪了明知故犯的路識青一眼。
路識青心虛地低下頭。
容敘沒好氣地說:“我不愛吃這個,爸不是每次來都煲雞湯嗎,還有嗎?”
“想喝自己煲去。”魏禮梔說,“這是給小路做的。”
容敘眼梢微微一垂,熟練地說:“昨晚錄節目,被導演灌了酒,我胃好不舒服的。”
按照容敘現在的咖位,以及前幾l年被勸酒勸到直接胃出血的事跡,整個娛樂圈就算再膽大也沒人敢灌他酒,一聽就是在賣慘。
路識青好奇看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放鬆、還會和父母耍無賴賣慘的容敘。
魏禮梔瞥了他一眼:“廚房裡呢——哎,等等,還沒煲好。”
容敘根本沒想喝湯,直接說:“我帶識青去瞧瞧,順便指點下他的廚藝。”
說完,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就拽著路識青去了廚房。
魏禮梔和容擇麵麵相覷。
廚房門關緊。
容敘臉色微沉,居高臨下注視著路識青,壓迫感極強,冷淡道:“辣嗎?”
路識青嘴唇都辣紅了,搖頭。
容敘被他睜眼說瞎話給氣笑了:“再給路老師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路識青:“……”
路識青重新組織了下,張開唇縫吸了口氣,再也忍不住地呼呼兩聲,眼淚都要出來了。
“有、有點,就一點點。”
容敘又好氣又好笑,拉開冰箱在製冰格裡捏了塊冰,正想伸手遞給他。
路識青辣哭了,直接湊上來借著他的手直接將冰塊叼走。
容敘:“……”
冰塊的止辣效果不會立竿見影,路識青臉頰鼓起一點,眼尾的淚水滑落下來,不自覺跺著腳,恨不得把舌頭扯出來塞冰箱裡。
也不知道剛才他是怎麼忍這麼久的。
容敘抽了張濕紙巾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繃著
臉說:“前幾l天喝個粥放了點小菜,裡麵的辣就一丟丟你都辣得吐舌頭,這才短短三天路老師吃辣神功竟然已經大成?”
路識青:“……”
路識青自知心虛,含著冰塊不吭聲。
容敘神色冷淡:“有人被辣到胃出毛病你知不知道,我爸媽就是好客點,不想吃直接說就是了,至於這麼為難自己嗎?”
路識青見容敘好像真的生氣了,訥訥垂著頭:“對不起。”
“再說一遍。”容敘早就會讀他的細微表情了,幽幽道,“我看你不像是真心。”
路識青本來就不是真心,他覺得長輩費心費力做這麼一桌子菜,要是他還挑三揀四地嫌棄挑食,肯定會被認為事兒L多。
他們就……
就不喜歡自己了。
容敘氣得腦袋疼。
看路識青眼淚止住了,也不蹦了,隻好拿著濕紙巾朝他道:“把冰塊吐出來,彆把嘴裡凍麻了。”
路識青悶悶地把冰塊吐紙巾上。
廚房玻璃門外,兩個鬼鬼祟祟的聲音正一上一下貼著門縫偷聽。
容敘餘光一掃,沒好氣地道:“爸媽,你們都多大了,彆偷聽人講話。”
兩個人影頓了頓,含恨走了。
魏禮梔坐回椅子上,和容擇對視一眼。
兩人同時露出個牙酸的表情。
容擇很新奇:“還是第一次見這小子這麼用心。”
魏禮梔大概看多了狗血電視劇,拿著餐巾拭淚:“唉,少爺很久沒這麼生氣過了。”
容敘扣了下門,額間青筋輕跳:“我都能聽到!”
兩人:“……”
被兩人這麼一攪合,容敘再有氣也發不出來了,掀蓋看了看煲的雞湯,嘗了嘗鹹淡覺得差不多,便盛了兩碗,端著出去了。
路識青悶悶跟在後麵,一聲不吭。
容敘又要氣樂了。
自己還沒生氣,他倒開始生悶氣了。
把飄著油花的雞湯放在路識青麵前,容敘淡淡道:“喝一點暖暖胃,等會不是還要去看電影嗎?喝完就去吧。”
路識青知道這是幫他推脫的話術,點點頭拿勺子小口小口地喝。
社牛家庭的飯桌從來不會冷場。
魏禮梔和容擇也沒有再繼續招呼路識青吃那些爆辣的菜,笑眯眯地轉移話題:“聽說你和小路拍了個古裝劇,演兄弟呀,兄弟好啊,我要是有這麼乖的兒L子,做夢都能樂醒。”
容敘也和善地笑:“太可惜了,最後你的乖兒L子領盒飯了。”
魏禮梔:“……”
猝不及防被劇透到了結局。
兩人很快喝完了湯,容敘問他:“還來一碗嗎?”
路識青搖頭,站起身乖乖道:“叔叔阿姨我先走了,謝謝你們做的菜,很好吃。”
魏禮梔笑眯眯地說:“沒事沒事,我們還要在這兒L住幾l天,到時候還來吃飯呀。”
路識青點點頭,先答應再說。
他剛要走,就見容敘也放下碗,跟著他走到玄關拿著帽子和口罩戴上,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路識青一愣:“你……要出門?”
“是啊。”容敘說,“不是要去看電影嗎?”
路識青:“……”
容敘和他爸媽不客氣,隨意打了個招呼:“玩去了,你們倆愛乾嘛乾嘛,車和鑰匙都在車庫,出門記得彆飆車。”
魏禮梔:“操心操心你吧,小心彆被人又堵廁所了。”
容擇:“好哦。”
容敘瀟灑地走了。
路識青愣了半天,小跑著追上他:“真、真看電影啊?”
“看啊。”容敘拿著車鑰匙坐上主駕駛位,朝他打了個響指,瀟灑道,“反正未來半個月我能休息休息,懶得在家聽他們擠兌我,來,上車。”
路識青懵懵的,完全不知道怎麼突然要一起看電影了,猶豫著坐上副駕駛。
“要看什麼電影?”
容敘懶洋洋的:“錄節目錄得腦袋疼,看個不動腦子的吧。”
路識青還沒和彆人一起看過電影——之前看容敘的一直都是包一場然後自己去,這樣就可以不和其他人接觸。
容敘開車出了小區,餘光瞥了下看風景的路識青,突然道:“剛才生氣了嗎?”
路識青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地問出來,愣了下才說:“不算。”
自小到大,路識青和喜歡的長輩相處時——比如江一蔓,就會不自覺地曲意逢迎,想要委屈自己迎合她來乞求那麼一點微薄的愛。
就算看開了,他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健康地和長輩相處。
唯恐自己拒絕了,對方會生氣,不再喜歡自己。
這種深入骨子刻入性格的行事風格和心理,一時半會無法更改。
路識青知道容敘是為自己好,但他又無法立即改過來,心裡出現矛盾的排斥,讓他本能覺得煩躁。
“心裡不舒服就說出來。”容敘說,“不要委屈自己。”
路識青偏頭看他,突然小聲說:“你剛才罵我。”
容敘差點把車開到綠化帶上去,隻覺得自己冤得六月飛雪。
“冤枉啊路少爺!青天白日的不能這麼汙蔑人吧,我好言好語態度溫和,可半句重話都沒說。”
給他喂冰塊,拿紙巾接冰塊,還給他擦眼淚。
這叫罵?
路識青說:“你說我心裡不舒服就說出來。”
容敘:“……”
又被自己的回旋鏢紮中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