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朝廷給咱回複沒?派誰來,什麼時候來?”
“唉,聽說平陰縣可慘了,整個縣城全給淹了,咱們好歹還活一些人呢,他們連根香火都沒留住,到了底下也是孤魂野鬼,沒人給供奉。”
“呸呸,百年後誰還記得你?還供奉呢,活人能吃一口就不錯了。”
李由皺著眉,看了下天,此時雨下得稍微小了些,他們各自都穿著草蓑衣,冒著雨勞作,但是李由看完天後,突然大聲道:“各位,速度快點,趕在天黑前把溝挖好,多挖幾條,沙袋也要跟上,我眼瞅著又要下大雨了。”
話音剛落,隨著烏雲加重的顏色後,不遠處劃過一道閃電,緊跟著暴雷聲響起,這在春日很難見到的暴雨天氣,這些天在這裡竟是很常見。
其餘人頓時不敢再說話,咬緊牙加快速度乾活。
整個雒陽能用上的人力物力全用上了,就連軍隊都早早分散到各縣幫忙,這些天最辛苦的就是他們,老百姓雖然也能幫忙,到底沒有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乾得又好又快。
總之他們就是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有時候都要吃飯的時間也趕不上喝一口熱乎乎的,既要在城外抗洪,還得去各處倒塌的房屋救人,有時候老百姓乾不了的見到他們就會喊人去幫忙,悶頭苦乾的士兵們一個個瘦了很多,卻也精壯了,眉眼間堅毅很多。
李由心裡很是感慨,平時他跟駐紮在這兒那位老將軍不是很合得來,一個文臣權貴家庭出身,一個草根武將出身,互相都瞧不上。
雖然名義上李由是長官,但他年紀小,不太使喚得動這位老將軍,沒想到關鍵時候,他是第一個帶著兵主動說要派兵救災的,可把李由感動壞了,他要能活下來,到陛下麵前,定要狠狠誇讚這位人品性情皆好的將軍,替他在陛下麵前背書。
又一搖頭,想這些有啥用呢?李由感覺到臉上越來越大的雨滴,心裡暗了暗,最大的可能也許就回不去鹹陽了。
他若能將功贖罪在救災中起到作用,或許能將功贖罪,若不能也要死在這裡,死在救災中,這樣才不會被陛下降罪連累父親和家族。
淅淅瀝瀝的雨滴中,馬蹄聲隱約想起,踐踏在腿肚子高的水坑上泛起陣陣水聲,剛開始還沒人發覺,等到有人抬頭擦臉時看到遠遠的前方數匹駿馬奔騰而來,離得越近了越能看見隊伍的龐大。
清一色的騎兵,身後似乎還跟著大幾十車東西,打頭的騎馬的主人不知怎麼的看著身形似乎有點小?是不是離太遠的緣故?
來不及想太多,有人歡喜驚喜喊道:“有人來了!有救兵來了!是不是朝廷的人?”
李由豁然抬頭望去,眯眼看了下,忍不住發出這些天唯一的笑聲,朗聲道:“兒郎們,小子們,隨我去迎貴人!”
雖然不知道朝廷會派誰來,但沒關係,隻要救他們的,都是貴人。
上官的情緒感染到其他人,凝滯緊張的氣氛瞬間鬆動,老百姓和士兵歡呼一聲丟掉手裡的工具,呼啦一下全圍過去了。
近了近了――
長長的隊伍,在打頭的幾位停下後,跟著訓練有素地停了下來。
李由下意識看過去,最先看到的是個頭最高氣質最好看起來最靠譜的成年人,公子扶蘇。
他早年在扶蘇賬下編書過,有一份香火情在,見到扶蘇就高興,長長地彎腰作揖:“下官李由見過長公子扶蘇。”
聲音還有幾分顫動,顯得很激動。
扶蘇下了馬,將李由扶起,細細打量了他一下,本來還算英俊的中年美大叔短短一年不見,已經變成滄桑農夫樣了。
他拍拍李由的肩膀,“辛苦了。”
兩人寒暄兩句,李由將目光放在他身後,陡然瞪大了眼睛,指著後方手有些抖,“這、這是……?”
“瓏寶公主?張達家的公子?縈公子?甘家小子?……”他念了一串名字,都是公主身邊的小伴讀,早先也見過好幾次他們一塊出現,就是沒想過會千裡迢迢出現在這裡!
朝朝笑眯眯,對滄桑大叔點頭,“是我,李大人好呀。”
她說著,就把身邊沉默的男孩子扯過來,拉著他的手揮舞,“還有要要,你兒子也來了,要要可想你了,早也想晚也想,趕路的時候更想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來救你啊,李由叔叔。”
男孩子默默後退一步,麻木著一張臉,耳尖通紅,往後一站,更沉默了。
李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