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蘿坐在床邊,晴虹帶著兩個宮女服侍她簡單洗漱。
韋曦為人細心,將一整片獨立的區域劃撥給了他們,又安排了一隊人馬在附近值夜警戒。
四周一片靜寂,袁蘿躺在床上,心情卻沒有那麼輕鬆,她思緒閃動,回味著剛才韋曦的話語。
那些敘舊的話語也就算了,有一句話讓她格外疑惑。
什麼叫“這幾日行宮裡頭事多”?“你去祈天壇,我也能放心,顧弈也能放心”?
按照她的計劃,狙擊東海王的主要戰場應該在城外。避暑行宮這邊沒有那麼多事情了。
忽然又想起之前顧弈叮囑的話語,“不必等太久了。”
一種沉甸甸的預感籠罩在心頭,這些天以來,她始終處於焦慮狀態,原本以為是臨近大事的不安,畢竟狙殺東海王算是她穿越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行動了。但如今在這個封閉冷靜的空間裡,她仔細反思,發現自己這近乎煩躁的焦慮,是一種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穿越以來,很多細節已經偏離了原作,自己再按照原作中的布局來推演計劃,還合適嗎?會不會反而束縛了自己的視線。
如果排除原作的影響,仔細思量這段日子的每一個線索。從東海王提前中毒昏迷,偷天換日,到左冰凡暗中投效,再到今天韋曦語焉不詳的提醒……
一個恐怖的念頭漸漸在腦海中浮現,她一直忽略了的事情。
袁蘿突然起身,跳下床,披上衣服。
拔下一根簪子,就在地上,開始描繪一幅地圖,那是金吾衛和天武衛的練兵場地,貢山東段。
托蔡雲衡的福,她不僅看過,而且複製了無數遍的一幅圖。
將地圖複製完畢,她又在旁邊畫出行宮,然後按照今天走了一天的路線,逐步延伸。終於畫到最後。袁蘿身體顫抖,勉強扶著床,她才站起來。
終於明白之前這個營地的不對勁兒感覺是因為什麼了。無論怎麼畫,自己目前身處的軍營,也不應該是在兩衛的比拚範圍之內!
雖說場地隻是個大概的範圍,兵馬大規模操練,經常有逾越邊界的,但那都是打到中後期的事兒。如今練兵才剛剛開始,韋曦又是金吾衛統領,怎麼可能出現在外圍?
一道閃電鑽入腦海。
她錯了,她一開始就錯了!
她不應該太過迷信原書,自從穿越過來,很多事情已經被改變了。
包括東海王的這一次行動。
他根本不是想要逃回封地,舉兵造反,而是想要趁著這場秋獵,直接篡位登基,將她和司空霖一網打儘!
是了,她如今的情勢很不妙,苗子方不在身邊,陸秉忠也不在身邊,還有連延秋也北上和談去了,這是最關鍵的一點。連延秋的離去,讓她和司空霖從情報到防備都大幅度降低。
她這邊少了這麼多棋子,而司空彥身邊多了左冰凡,相當於控製了一小半的天武衛。
等等,不對,一個左冰凡,不可能讓東海王這樣鋌而走險,天武衛終究還是苗子方說了算。還有更重要的因素。
是韋氏,韋氏終於下場了!
這些世家門閥,態度其實非常曖昧,他們願意擁戴東海王,並且帶著人前去東海王封地恭候,是因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立下擁立之功。但讓他們跟著東海王舉兵造反,卻是不可能的。
對這些世家門閥來說,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根基和財富,是帝國除了皇室之外最尊貴的血脈,沒必要靠著這種鋌而走險的行為來換取更高的地位。他們更習慣於直接站到勝利者的一邊。
原作之中,東海王謀反,韋丞相也並沒有直接襄助,隻是在東海王攻陷京城,登基稱帝之後,才將女兒嫁給他當貴妃,自己繼續當著丞相。
是什麼讓韋家突然改變了風格,鋌而走險呢?
是因為之前韋皇後下藥的事情,讓韋丞相也知曉了司空霖其實不行的事實?
袁蘿一路想著,遍體生寒。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慌亂解決不了問題,現在需要思考的是該怎麼挽回這頹敗的局麵?
冷靜,如果她是東海王,現在應該在哪裡?
行宮!
等著發動宮變,將司空霖和自己殺掉或者圈禁之後,第一時間掌握權力。
司空霖還在避暑行宮附近,甚至說不定就在韋曦這一所軍營之中。
這個念頭讓她毛骨悚然。
現在她必需儘快返回皇宮,趁著他們還沒有動手,將司空霖救出來。
隻要司空霖還活著,他就是真命天子,朝臣大多數不敢公然叛逆,除非司空霖死掉。
將司空霖救出,然後帶著他返回京城!
敲定了計劃的瞬間,袁蘿立刻衝著簾帳外頭高呼:“來人啊!”
晴虹立刻進來,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立刻啟程,返回行宮。”袁蘿幾乎從牙縫裡吐出這句話。
晴虹大為驚訝:“娘娘為何……”
“本宮剛才發現,竟然將這次祭天祈福用的佛經落在了行宮裡。”袁蘿快速說著。這是她緊急想出的理由。
這個理由可以騙騙外人,卻瞞不過晴虹這種知曉底細的錦麟司密探,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秉持著遵循命令的習慣,低頭道:“奴婢遵命。”
袁蘿又吩咐道:“不必驚動所有人,將馬車卸下來。你帶著幾個伶俐的宮女,我們騎馬返回行宮。”
晴虹緊張起來,貴妃的意思是說隻要她們幾個錦麟司的人跟隨,難道是行宮那邊出了大事?
她立刻遵照命令去安排了。
袁蘿火速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獵裝。出了營帳,就看到晴虹已經準備好了馬匹,跟兩個宮女等候在旁邊。
上了馬,正要離開,韋曦聽聞屬下稟報,帶著人匆匆趕了過來。
“娘娘何必如此麻煩,東西在哪裡,手書一封,我派人前去走一趟好了。”韋曦蹙眉說著。
袁蘿也知道自己這個臨時編造的謊話漏洞百出,但還是繼續掰扯道:“此佛經是貴妃命我一手寫成,不可經外人之手。我也無奈。”
說話的間隙,她目光忍不住落在韋曦喉嚨上,兩人距離不遠,她是不是能冒個險,直接將這個人擒拿下來當做人質……
這個念頭剛冒出個頭來,韋曦就轉過視線,“娘娘?”
袁蘿趕緊挪開目光,這些會武功的家夥太討厭了!直覺如此敏銳。
韋曦納悶,剛才那驟然閃過的危機感是因為什麼?但還是習慣性地退後了一步,繼續道:“娘娘已經奔波一路,再連夜趕路太過操勞,隻怕身體支撐不住。”
“此事是我的疏漏,不敢耽擱,麻煩將這一處營帳替我留著,等我將佛經取回來,再歇息半日就好。”袁蘿竭力用平靜的語調說著,一邊打馬向前。
見她意誌甚堅,又想到從這裡回行宮,不過兩三個時辰,不會牽扯到那件事裡。韋曦無奈,隻能閃避開去。
幾個身影騎著馬匹衝出營地進入山道。
***
貢山九邁峰內,一處茂密的樹林裡,兩匹馬散落在大樹底下,悠閒地啃食著地上的青草。
一個修長的身影正斜躺在大樹頂上,雙手交叉墊在頭下,仰望著星辰閃爍的天幕。
寂靜的夜空下,隻有秋蟲鳴叫不停,像是一首催眠的小夜曲。
大樹上的人也漸漸眯起了眼睛,一動不動,仿佛陷入沉睡。
微風吹拂,蟲鳴聲慢慢消失了。
突然,大樹上的人睜開晶亮的雙眼,同時腰身發力,一個翻滾從樹枝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