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蘿這一覺睡得很香,也很沉。可惜就是天氣有點兒冷,她習慣性的裹緊了被子。
懷抱中的被子怎麼這麼乾燥紮人。好像是一堆乾草一樣。
她漫無目的地摸了摸,終於觸到了溫暖舒適的物件。
於是,像是一隻怕冷的樹袋熊,她飛快地攀附了上去。舒服地蹭了蹭,繼續呼呼大睡。
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轉頭望去,身邊已經沒有了顧弈的影子。
他這麼早就起來了,不會是出去打獵了吧?可彆再牽動傷口。
袁蘿趕緊爬起來,到了房門外,卻看到了比預想中更驚人的一幕,
顧弈就站在門外不遠處,漫天冰雪中,他竟然赤、裸著上身,用一個碗從身邊的鐵鍋裡舀水,澆在身上。
他竟然在洗澡!
鐵鍋裡的水並沒有熱氣,袁蘿斷定絕對是涼水甚至是冰水。
大冬天的用涼水洗澡!
“你瘋了!”她驚叫了一聲。
被她開門的聲音驚動,顧弈嚇了一跳,險些將碗給扔出去。
“還不快給我滾進來。”袁蘿不客氣地喝道。
顧弈隻好乖乖滾了進來,站在門邊上。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洗澡?”袁蘿將人拉到火堆邊上,又拿起他搭在房門口的衣服手忙腳亂地披上。
“沒什麼,隻是覺得身體出汗,想衝個澡。”顧弈接過衣服,低聲道。他沒想到袁蘿起的這麼早,剛才出門時看她還睡得香呢。
在冰天雪地裡衝澡,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她向來有潔癖都沒有乾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兒,難道這小子比她還要潔癖?
袁蘿繞到他背後,確定傷口沒有崩開,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以後不能乾這種事兒了。”
顧弈乖巧地點點頭,繼續道:“我傷勢好多了,咱們儘快下山吧。”
袁蘿也明白,這裡不能久待,隨時可能有北戎的追兵。而顧弈的傷勢找到傷藥,才能更快地痊愈。
因此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出發了。
袁蘿將一隻嵌著粉色珍珠的耳釘留在小木屋的草堆裡,也不知道這裡的主人經過兵燹之後還能不能回來,接收這份報酬。
兩人走了大半日,終於下了山,山下是一處小村莊,稀稀落落分布著幾十戶宅子。
進了山村,卻是一片寂靜,連個人都找不到。
隨便走進一戶院子,門沒有鎖,灶台上還有灑落的粟米粒兒,熄滅的爐灶已經徹底冷下來。
“應該是最近幾天離開的。多半是聽到了北戎兵馬逼近的風聲,逃難去了。”顧弈分析。
袁蘿目光落在滿地狼藉的院子中,還有零散的孩童衣裳扔在廊下,想必走得非常驚慌失措,收拾了細軟就逃難去了。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兵亂一來,就是這般荒涼倉促的模樣。這小村中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能撐到戰亂平息,安全歸來。
兩人簡單找了些食物,從一戶家中,還翻出了金瘡藥。讓袁蘿大為驚喜。
替顧弈上了藥粉。夜色已晚,兩人就在山村裡住了下來。
入夜之後,竟然又下起了雪。搜羅來的木炭不多,袁蘿點燃了炭盆,搬到了一個避風又乾淨的房間裡。
她本來想著,索性跟顧弈擠一擠算了,這一間房的床鋪足夠大,中間還隔著小桌呢。
但顧弈怎麼也不同意跟她睡在一張床上,要去另一個房間,不用炭火。
袁蘿跟他爭執了半天,兩個各退一步的結果就是眼前這樣。袁蘿躺在床上,而顧弈睡在地板上。
黑暗的房間裡,袁蘿看不見顧弈,卻能聽見他的呼吸聲,知道他也沒有睡著。
雪花簌簌地落到窗戶上,傳入耳中讓人感覺四周越發靜謐。
袁蘿忍不住慨歎:“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這個時節,要是沒有戰亂,還在宮裡頭,有一隻貓就好了。”寒冬臘月,正是窩在家裡擼貓的好時候。
“娘娘想要養貓?”
“是啊,早就想養了。”
“那為什麼不吩咐下人準備呢?”顧弈不解,以她的權勢,彆說養貓了,就算想要養老虎養獅子,也隻是一句話的事兒。
“因為前段日子一直忙啊,抽不出空來。”
忙到連吩咐一聲的時間都沒有?顧弈納悶。
袁蘿知曉他的意思,解釋道:“養貓是需要主人花心思的。我知道吩咐一聲,就會有可愛的貓兒送進來,但是如果交給宮人照料,壓根兒不是我養貓,是宮人養貓了。”
“娘娘以前養過貓。”顧弈想起在皇覺寺談心的那一晚,她提到過自己養了一隻大黃貓。
“是啊,是隻活潑的大貓,可惜有一次出門,一頭大狗衝上來,撲咬我和貓。阿黃哧溜一下跑了,之後我怎麼找,也沒有找到。”
袁蘿語氣低落。
顧弈心疼,脫口道:“這種背主的貓,留著也沒什麼用處。”
袁蘿:……
“貓兒隻是個畜生,什麼背主,難道還指望著它衝上去替我勇搏惡犬?”
顧弈也察覺自己說的話不妥當,咳嗽一聲,趕緊補救道:“難怪娘娘以前不喜歡狗。”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毓秀宮裡養狗的日子,袁蘿低笑出身,溫柔的感覺漫上心頭。
誰也沒有說話,袁蘿閉上眼睛,聽著顧弈的呼吸聲漸漸放緩。
地上冰涼,他不冷嗎?可是失血過多的重傷員啊。不過鋪了厚厚的褥子,又靠近炭火,怎麼也比去冷房間睡強。
隻是下了個山,他怎麼突然變得拘謹了起來……袁蘿心頭閃過一道光,突然想到清晨的那一幕,這家夥,今天早晨該不會是那個啥了吧?
所以才大冬天地溜去外頭洗冷水澡。
記得科普文章說過,男子在早晨那個啥是正常的反應,應該不至於這麼畏懼如虎吧。
她是不是應該說一下啊。呃,這種事情,應該是少年人的父兄來指導才好吧。
哎,少年人就是麻煩。
懷著這個念頭,袁蘿也漸漸陷入了安睡。
第二天清早,袁蘿起床,發現顧弈經起來了。
在廚房裡擺弄著搜羅來的糧食,很快弄了米粥和鹹菜湯出來。
材料簡陋,依然做得有滋有味。兩人吃了飯菜,準備離開了山村,繼續往東走。
剛走到村口,顧弈腳步一頓,拉住袁蘿的衣袖,“有馬蹄聲。”
袁蘿一驚,顧弈繼續側耳傾聽,放鬆下來:“似乎隻有一匹馬。”
“是路過的旅人嗎?”袁蘿詫異間,一個身影突兀地闖進了他們的視線。
是一匹銀白色的駿馬,正懶散地漫步在村口,用鼻子拱開積雪,試圖尋找點兒吃的。背上鞍轡齊全,卻不見主人。
聽到兩人的聲音,馬兒抬起頭來,看清楚袁蘿,發出興奮的恢恢叫聲,撒蹄狂奔,宛如一道純銀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