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楓樓,外頭洋洋灑灑飄落雪花。街道上、房頂上都積了薄薄的一層。
側麵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那裡,之前聽的評書主角正策馬立在車邊。
他沒有穿鎧甲,隻是一身普通至極的青灰色武士服,卻顯得英姿勃發,極為亮眼。路過的人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射過來。
可惜沒人認出他來,自己要不要叫一嗓子,然後看看這家夥被圍堵的模樣……隨著他走近,袁蘿很快打消了這個惡趣味的無聊念頭。
蔡雲衡快步迎上來。
短短兩個月時間,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壓抑沉悶的神情一掃而空,眼中重新閃爍起靈動燦爛的光芒,甚至比之前少年時候更多了一種鋒芒畢露的銳意。
大概一個人執掌了權利,都會變得更加自信和強大。
幾個月以來,蔡雲衡算是這座京城實際上的統治者,之前朝廷撤退到武靈,而康儼的勢力被一網打儘。隻剩下他頂著二品武將的官職和一等侯的爵位,再加上滔天的功勳和威望,自然成了京城說一不二的存在,更彆說如今京城內的兵馬勢力都在他掌控之下。
這份權利很可能在將來變得更強大,這幾個月,他也沒有閒著。
收攏康儼留下來的資源,提拔眾多的底層官僚暫代城內的各處衙門職務。袁蘿心裡頭明白,這些人應該都是連延秋之前多年觀察好的人才。
在他控製下,一個小朝廷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所以整個京城才會這麼快地恢複秩序。
上個月蔡雲衡還親自帶著兵馬南下了一趟。南部的門閥世家,不少人跟康儼勾勾搭搭,送女入宮,或者留下了書信來往的證據。拿著這些東西,蔡雲衡師出有名,直接將南方清理了一遍,該打壓的打壓,該抄家的抄家。
這段日子他人在南方,卻向京城運送來源源不斷的糧草和財富,維持城池日常供給,穩定物價,都是從南方抄沒來的世家的積蓄。不然京城早被康儼壓榨地彈儘糧絕了。
袁蘿翻看過數字,門閥世家的積蓄驚人地豐厚,畢竟大多數世家都有數百年的曆史了。之前自己敲詐欺騙的手段相比起來,完全不夠看啊。
果然這世上打劫才是來錢最快的!
國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豐厚了起來,袁蘿甚至暗搓搓地懷疑,留在蔡雲衡手中的資源可能更加驚人。畢竟金銀糧草可以塞入國庫。那些日進鬥金的商道,裝備精良的私兵卻不可能塞進國庫裡頭。
吸納了這些資源,毫無疑問,蔡雲衡的實力將會大幅度膨脹。
走到袁蘿身邊,蔡雲衡從程巍手裡頭接過傘,護著袁蘿來到馬車邊上。
說“接”字太含蓄了,他幾乎是硬生生從程巍手裡將傘扒拉了下來,袁蘿聽到身後風聲急促,轉頭看過去,發現傘已經落到蔡雲衡手裡頭了。而程巍一臉鬱悶地揉著手腕。
蔡雲衡還笑嘻嘻著:“程兄辛苦了,接下來交給在下吧。”
程巍氣憤又無奈地瞪著他,自己手腕使不出力,還是上回拜他所賜。
蔡雲衡恍如未覺。
“不要太欺負人。”袁蘿警告道。
“怎麼敢呢?說起來,程兄還得算我的師兄呢。”蔡雲衡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不對,如果按照入門順序排列的話,應該我是師兄才對。”
看著程巍一臉心塞要吐血的表情,袁蘿都有點兒同情了。
從連延秋那邊算,兩人確實有同門之說。程巍是連延秋入宮之後收在身邊侍奉的小太監,也親手指點了武功文學,但程巍修習武道太晚,功夫並不精深。
南下一趟,這家夥臉皮的厚度也增加了。
走到馬車前,蔡雲衡掀起車簾,袁蘿卻不忙著進去,轉身盯著蔡雲衡。
蔡雲衡正不明所以,袁蘿突然抬手捏了他臉頰一下。
他一怔,俊臉立時紅了。
袁蘿意味深長地笑道:“一個多月沒見,看你似乎白了些,都比本宮還要清白了。”
蔡雲衡立刻領悟了她的意思,苦笑道:“臣之前的夢想就是當一個小白臉,沒想到如今真的實現了,回去可要好好感激他了。”
袁蘿明白,這些評書都是連延秋準備的,為了洗白蔡雲衡,還真是煞費苦心,所有罪名他全部攬下了。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啊!
“他待你還真是不錯。”袁蘿慨歎一聲。
她以前就注意到,連延秋對蔡雲衡態度特彆好,不僅冷嘲熱諷都能忍,而且時常教導提點他,估計是一種補償心理吧。
“我寧願他待我沒有這麼好。”蔡雲衡嘴角抽動,他今次星夜兼程趕回京城,扔下南方一堆事務,就是因為聽到了這些評書段子。
那個死太監,活膩歪了也用不著這麼急著找死吧!
***
他策馬跟隨在車邊,馬車往宮中走著,突然袁蘿感覺身下一震,停了下來。
她掀開車簾,看到前麵路被堵住了。
似乎是路邊一處綢緞莊,幾十個人正在廝打著,裡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來是兩戶人家的衝突,手裡都操持著菜刀等物。幾個衙役混在其中,大聲嗬斥著。
兩個侍衛上前,很快將這撥堵路的人驅趕到旁邊,有幾個想要動手的,被揍了兩下就老實了。
袁蘿的馬車駛過,走近了,她才注意到,兩撥人中有些膚色偏白,頭發微卷,似乎是北戎之人。被衙役押在路邊,抬頭瞪著馬車,露出野獸般凶悍的目光。
隨著馬車向前,很快甩在了身後。
“這戶綢緞莊的主人是富商,當初逃難的時候走得匆忙,兩個庶女都被丟棄了。北戎的兵馬入城,將產業和人一起霸占下來。”蔡雲衡在旁邊解釋著經過。剛才侍衛稟報過他了。
這些天京城此類的衝突已經發生無數起了。康儼占據京城之後,不少北戎朝臣以為從此高枕無憂,最差也是要跟武靈朝廷分割天下。所以都爭相恐後將親眷接到了京城,占據了大量的產業。
這戶北戎人的主家是個低階武將,來了京城就占據富商的綢緞莊,見兩個庶女生得不差,就順帶著納為小妾了。如今一朝變天,武將死在霸縣,富商帶著家丁親族從鄉下返回京城,將這幫鵲巢鳩占的惡徒驅趕出去。
本來為了確保京城安寧,這幾個月蔡雲衡已經命麾下兵馬先清查了一遍,在城北專門劃出了一片地方,將這些北戎人安置進去。有膽敢反抗的,格殺勿論。
原本北戎人知曉大勢已去,都隻能乖乖被驅趕著去城北居住了。今日又衝突起來,是因為富商歸來之後,發現兩個庶女都被人強占,認為自己吃了大虧。正好這戶北戎人家的妻女也都生得不差,便衝到了安置區,將其妻女擄掠了來。
這戶人家還留著兩個小兒子,性情彪悍,哪裡肯認命,趁著看守不注意偷跑出來,殺到了這邊,要將人搶回去。
幸而衙役巡邏發現早,沒有出人命,但也打得一團亂了。
袁蘿聽著事情原委,表情自然不會好看。她對這些北戎親眷沒有任何同情,如果說底層的貧民還可以辯解身不由己,如今抵達京城的這些,都是北戎的上層親眷,戰勝的時候吃足了天裕百姓的血肉,如今風水逆轉罷了。隻是那富商也夠極品,逃亡的時候拋棄女兒,如今又貪婪無度。
蔡雲衡也是這般想法,命人狠狠訓了那富商一頓,然後將北戎人全家押送回了城北,兩個鬨事的被抽了一頓鞭子。
“將來你準備怎麼處置這些人?”袁蘿問道。城中的北戎家眷少說也有五六萬,不少都是婦孺,不可能直接殺掉。
“等禦駕歸來,諸位大人再從長計議吧。”蔡雲衡笑道。
在大捷之後,蔡雲衡便命人去武靈送了恭迎聖駕回歸的奏折。
武靈那邊來奏折大大誇讚了蔡雲衡的功績,同時回複的消息,禦駕休整之後再出發。袁蘿很明白,如今整個京城都在蔡雲衡的控製之下,萬一他有個什麼不臣之心,挾天子以令諸侯什麼的,可就麻煩了。所以韋丞相準備等到苗子方他們會師之後,再與大軍一起返回京城。
隻是看蔡雲衡目前無所謂的狀態,似乎對朝政大權,真沒有那麼熱衷。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