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蘿一臉震驚:“什麼罪名?”
“並不清楚罪名,隻是今日清晨,慎刑司的管事帶著兩個太監過來,說請阿弈走一趟,之後就沒見回來。苗統領已經派人去詢問了,卻被慎刑司的人擋在門外。”蔡雲衡著急地道。
袁蘿蹙眉,慎刑司是內宮部門,按理說跟侍衛係統是井水不犯河水。侍衛犯了錯,向來由兵部衙門處置。等等,最近是有一件事牽扯到內宮和侍衛。
就是劉才人的案子!
袁蘿立刻道:“我去一趟。”她身為宮妃,可以去慎刑司問問情況。
蔡雲衡大喜,他過來傳訊,本就有求援的意思,隻是宮妃大都不願意與慎刑司有牽扯。沒想到李婕妤這麼講義氣。
袁蘿披上大氅,帶著宮女晴虹出了宮門,跟著蔡雲衡一路向西。
幾個人走得很快,經過一處假山的時候,卻突然幾個身影衝過來,氣勢洶洶。
蔡雲衡吃驚,“你們要乾什麼?”
對方也穿著侍衛服飾,卻連話都不回答,徑直拔刀衝過來,將人圍住。蔡雲衡無奈,隻能拔刀應戰。
雙方打成一團,袁蘿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這什麼情況?宮內侍衛隨便鬥毆是重罪吧。
一個麵目陌生的中年太監走近她,“婕妤娘娘,請跟奴才走一趟吧。”
袁蘿一臉警惕:“你要乾什麼?”
晴虹儘職地上前一步,擋在袁蘿身前。
蔡雲衡心急萬分,幾次想要衝過來回護袁蘿,卻都被逼了回去。對方人多勢眾,縱然他武功高一籌,卻完全衝不破包圍圈。
太監恭謹地彎腰道:“娘娘何必驚慌,宮闈重地,難道還有人膽敢行凶不成?隻是一位貴人命屬下請娘娘過去,參詳一件事情。”
“什麼貴人?”袁蘿眯起了眼睛。
“貴人就在山上,請娘娘勞動玉趾,便可得見。”太監態度倒是挺恭敬。
袁蘿看過去,那邊圍住蔡雲衡的幾個侍衛,明顯是圍困的架勢,並不是要趕儘殺絕。
她略一猶豫,抬腳上了麵前的小山。她並不擔心有陰謀,深宮內苑,還能殺人滅口不成。
到了山頂,涼亭之內,果然有個人正在等著她。
金吾衛統領韋曦坐在亭中好整以暇地喝著茶水,身邊七八個侍衛環繞。更襯得他氣度沉靜,俊美無儔。
袁蘿眨了眨眼睛,韋曦跟李婕妤,兩人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見到“李婕妤”走近,韋曦起身含笑招呼道:“婕妤娘娘。”
袁蘿心頭暗叫糟糕,之前聽錦麟司的查探,李婕妤入宮就被貴妃毀了容,在宮內毫無交際,竟然跟眼前之人有聯係,可她是個西貝貨……
“我是金吾衛統領韋曦,雖然與婕妤素未平生,但也久聞婕妤的大名。”
袁蘿:……白緊張了。
“既然素未平生,韋統領為何詐我前來?又為何要對蔡侍衛動手?”
“隻是為了跟娘娘做一個交易罷了。”韋曦開門見山,“婕妤已經聽聞劉才人身亡之事了吧。”
袁蘿點點頭。
“可知曉劉才人是因何而亡?”
“這……”袁蘿故作茫然。
韋曦一臉沉重:“此事關係宮廷機密,本不應向婕妤透露……”
“那就不必說了。”袁蘿迅速打斷道,羞澀地一笑,“我聽說,在宮中混日子,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呢。韋統領為了我好,還是少說兩句吧。”
韋曦眉梢抽搐,板著臉:“婕妤說笑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會找婕妤前來,就是因為此事關係婕妤安危。婕妤可知,那劉才人竟然是被惡徒逼、奸成孕,不堪侮辱而死。”
袁蘿瞪大了眼睛,“竟然有如此惡事!”頓了頓,又故意道:“但韋統領思慮不周,不應找我一人來此,應該找後宮所有姐妹,共同聆聽統領的高見。啊,我知道了,韋統領是要一個一個通知,真是體貼呢。”她早就聽說,在宮裡的小妃嬪和宮女當中,這家夥挺招人惦記的。
後麵幾個侍衛想笑又不敢笑。
韋曦壓下火氣,將話題導向正軌,“婕妤想多了。說起來也算是我失職,竟然讓這等害群之馬混進了侍衛的隊伍,心懷怨懟,謀害宮妃,萬死難恕其罪。這等喪心病狂的人物。”
袁蘿驚詫,聽韋曦這口氣,是已經查到了奸汙劉才人的真凶了。隻是不去紫宸殿彙報,跑來找李婕妤乾嗎?
韋曦灼灼目光盯著袁蘿,“娘娘可知,這喪心病狂的罪人,深恨皇上和諸位後妃,犯案之後並不收手,竟然還想戮害宮妃,而他的第二個目標就是你。”
袁蘿:???
韋曦繼續控訴道:“此人狼心狗肺,刻意偽裝接近娘娘,假作忠義之士,其實喪心病狂,幸而娘娘容顏被毀,也幸而劉才人身亡事發,他驚懼忌憚,才沒有立刻下手。”
袁蘿:!!!
她可算聽明白了,韋曦的意思,是說顧弈。
是顧弈圖謀不軌,先奸汙了劉才人,之後又將黑手伸向自己,可惜還沒來得及下手……個屁啊!
讓你三天之內交出凶手,你就是這麼查案的?王八蛋,找人背黑鍋!
韋曦還在侃侃而談,“隻要娘娘與我配合,揭露此小人的真麵目,我絕不虧待。”
袁蘿被他氣笑了,忍不住偏頭道:“韋統領準備怎麼樣不虧待本宮。”
“娘娘如今是正五品的婕妤,等事情了解,我會奏請皇後,以安撫為名,讓娘娘再晉位份,彆的不說,一個從四品的容華總能到手。”
“晉了位份又如何,在這個宮中還不是等到老死。”袁蘿淡淡地道。
“原來娘娘憂心這個。”韋曦盯著麵前女子,隔著帷帽,他看不清楚袁蘿容顏。
“聽聞娘娘容貌儘毀,在下家中有一至寶,可恢複娘娘美貌如初。娘娘與貴妃容貌酷似,恢複絕世容光,何愁無寵。”
袁蘿寒著臉:“貴妃娘娘寵冠後宮,我如何敢跟她爭寵,難道還想要再毀容一次嗎?”
韋曦也沉下臉色,他出身世家,年紀輕輕就執掌兵權,位高權重,極少有人敢違逆吩咐。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子,不過是出麵說兩句話的功夫,就能換來靈丹妙藥和晉升位份,他自詡已經足夠大方了,竟然還推三阻四。
“請婕妤仔細思量我的提議。”韋曦冷然道,“否則隻怕會後悔。”
袁蘿冷笑:“本宮後悔什麼?你是要廢我位份,還是要再毀我容貌。”韋曦再有能耐,也是外臣。
“娘娘如此袒護那顧弈,這幾日又來往密切。”韋曦笑了笑,“娘娘就不怕此事被人知曉。皇後娘娘雖然素來寬宏,但違逆宮規之事,也不能輕放。”
空口白牙就要汙蔑她和顧弈有私情!袁蘿被他氣樂了。
“將軍擔任金吾衛統領,真是屈才。將軍這般機敏聰慧之人,應該代替令妹入宮,到時候汙蔑宮妃,獨占聖寵,達成宮鬥小能手稱號不在話下。”
“住口!”韋曦怒氣勃發,雖然聽不懂什麼宮鬥小能手,但也知曉絕不是什麼好意思。從沒有一個人,膽敢這麼當麵羞辱他。
“本宮憑什麼住口,跟著你汙蔑忠良之後,豬狗不如,本宮才會後悔呢。”
一疊聲的喝罵無比直白。韋曦一時間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周的侍從都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的假裝沒聽見。
但是另一個人不會考慮韋曦的心情。
小山底下,蔡雲衡跟幾個侍衛打得正激烈,一邊衝著山上嚷嚷:“韋娘娘,有本事下來跟小爺大戰三百回合,對著女人逼淩壓迫算什麼,要不你自己穿上女裝去當娘娘,哈哈……”
韋曦氣得眼珠子都紅了。山下幾個侍衛嚇得要死,趕緊加重了手上的招式,逼得蔡雲衡無暇開口。
袁蘿笑出聲來,她都不知道蔡雲衡這麼嘴毒。韋曦生得貌美,若換上女裝,可能真跟韋皇後扮成一對姐妹花。
韋曦怒極反笑:“娘娘須知,言語不慎,其禍自招。聽聞娘娘殿內還有兩個忠心的侍女,還養著一隻愛犬。娘娘不擔心他們的安危嗎?”
這家夥竟然用一條狗來威脅自己!袁蘿是真的繃不住了。無恥的王八蛋。你就不能做個人嗎?
看到袁蘿身形微顫,韋曦以為戳中了她的痛處,眼前婕妤其實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這個年齡的小姑娘,死了一隻寵物跟天塌了一樣。自家兩個妹妹就是這個德行。
他冷笑道:“聽聞天冷的時候,狗肉還是大補呢。”
袁蘿強忍住拿鞋底子抽他臉的衝動,陰惻惻道:“那多加點兒孜然。”
“什麼?”韋曦一怔。
“本宮說多加點兒孜然,另外我不吃辣,記得彆放辣子啊。烤肉的時候。”袁蘿神情平淡,“本來想養大一點兒再吃,既然韋統領這麼著急,那就早點兒下鍋吧。”
韋曦:……
身後傳來一聲短促的笑聲,仿佛是哪個侍衛繃不住了。
袁蘿衝著他咧嘴一笑:“你不會還要威脅我,要把我兩個宮女都烤了吧。如果你非要如此……這個我就不吃了,留著你自己吃吧。”
韋曦:……
看著韋曦的臉上泛起一抹潮紅,知曉他是被氣到了極點,袁蘿不禁升起一種成就感。
尤其這家夥生得麵若桃花,看著也賞心悅目。
韋曦卻沒有這般好心情,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牙尖嘴利!”
能把他氣成這樣的人不多,連宮規都不顧了。
袁蘿立時尖叫起來:“救命啊,非禮啊!有人逼、奸宮妃……”
韋曦臉色大變,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他左右看了兩眼,周圍幾個侍從都低眉斂襟,不敢多看。
韋曦剛鬆了一口氣,突然手上一痛,竟然是袁蘿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了下去。
韋曦吃痛,卻不鬆手,另一隻手抬起,一把卡住她的喉嚨。
袁蘿被他推到石桌邊上,連聲咳嗽,牙齒立刻鬆了。
韋曦趁機抽出手,鮮血淋漓沿著指頭滴落下去。攥緊了拳頭,低頭看去,那死丫頭正惡狠狠瞪著自己,眼神淩厲,毫不示弱。
掙紮的時候,帷帽早就落到一邊了,露出的麵容上都是傷痕。韋曦厭惡地掃了一眼,就挪開視線。然而卡住袁蘿脖頸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力道還不斷收緊。
袁蘿震驚,這家夥難道真的想把她生生扼死在這裡?可是好多人看著啊。
身後一個屬下上前,低聲呼道:“統領。”
不用他提醒,韋曦也已經聽見遠處的腳步聲了。
袁蘿用力掰著他的手,用口型道:“韋統領是要人贓並獲嗎。”
韋曦目光冷冽,冷哼一聲鬆了手,轉身帶著屬下快步離開。
外臣無端殺害宮妃,就算他出身尊貴也是個麻煩事兒。更何況因為劉才人一事,整個侍衛營中風聲鶴唳,這個時候再傳出風聲,絕對不是件好事。
袁蘿咳嗽了半天,才從桌子上爬起來。
晴虹趕緊上前扶起她:“娘娘,您無事吧。”她剛才要上前幫忙,卻被袁蘿打手勢阻止。
蔡雲衡也衝了上來,他腳步踉蹌,臉上身上帶著十幾道血痕。剛才的圍毆雖然不傷他性命,但幾個侍衛出手也很不客氣。
袁蘿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蔡雲衡低著頭,神情憋悶,“是我沒用,讓娘娘受此羞辱。”
“小事一樁。”袁蘿不在乎地說著,剛才一陣對罵,韋曦受到的羞辱不比自己少。
轉頭看他星辰般明朗的眼中全是陰霾,心中一酸,抬手擱在他頭上,“彆想多了,這次隻是意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剛才被幾個侍衛圍困的時候,蔡雲衡幾次想要衝出包圍圈來救自己,才弄得這麼一身傷。她都看在眼中。
蔡雲衡抬起頭,“娘娘此舉得罪了韋統領,隻怕將來皇後那邊不好過。”
“沒關係,我又不怕他。”袁蘿笑道,“反正我還有你們啊。”
蔡雲衡一怔,用力點點頭,眼神逐漸恢複清明。
單憑這一句話,他也要好好保護眼前這個人。
“咱們趕緊去慎刑司。”袁蘿揉了揉酸痛的喉嚨,在心裡頭的小本本上給韋曦狠狠記了一筆賬。
活下去的**,就這麼強。
顧弈俯下身,不顧臟汙,將小狗抱了起來。
“怎麼會有一隻狗?”袁蘿詫異地問道。宮中有些野貓,是妃嬪或者宮女棄養的,但是絕對沒有野狗,因為野狗容易傷人,宮中定時清除。
“是從侍衛所那邊爬過來的。”顧弈言簡意賅將之前的事情說了出來。
“哦,那你要帶回去吃掉嗎?”袁蘿問道。
顧弈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複雜。
“我開玩笑的,一隻求生欲這麼強的小狗,若是吃掉,太不人道了。”
“不過它的傷挺重的,再不救治隻怕要撐不住了。”
“我那邊有金瘡藥,隻是……”顧弈欲言又止。
袁蘿明白他的顧忌,總不好抱著“食材”返回侍衛所,讓同僚看見不好解釋。便體貼地道:“先將這小東西送到房裡吧,不然真要凍死了。”
兩人進了內殿,袁蘿火速從座椅上取了個半新不舊的墊子來,鋪在銅爐邊上,顧弈將小狗放上去。
顧弈很快離開去取藥,袁蘿蹲在銅爐邊上,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小黑狗。
其實她是有點兒怕狗的,記得三四歲的時候,她被鄰居家的大黑狗追著咬了半條街,直到她把手裡頭的烤腸扔下才逃過一劫,從此之後對狗這種生物就有種恐懼感。
“不知道你長大了,會不會也變成那樣一隻討人厭的狗呢?”袁蘿戳了戳墊子上小黑狗。
小東西弱弱地嗚了一聲,奶聲奶氣。它瞪大了眼睛,眼神卻是倔強的,大概還有那麼一點兒小委屈。
這眼神,真跟那小子有點兒像呢,難怪他對你一見如故。袁蘿嘴角微抽,拿旁邊的小樹枝戳了戳小狗腦袋。
哼,兩隻喪家之犬。
顧弈進門就看到袁蘿正在“欺負”小狗。
袁蘿訕訕地將手裡的小樹枝扔下。
顧弈去而複返,不僅帶回了金瘡藥,而且還帶了一個油紙包。
看著顧弈動作嫻熟地給小狗的後腿撒上金瘡藥粉,纏上繃帶。
“你之前學過醫術嗎?”袁蘿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有時候一場大戰下來,醫官忙不過來,同僚之間時常互相幫忙。”
雖然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但心智毅力都遠比普通人要成熟,袁蘿暗暗想著,不過這個念頭在看到顧弈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報打開,露出幾根肉骨頭的時候,有點兒崩塌了。
“等等,你不會是想要喂給它吧。”
顧弈偏頭看著她,眼神疑惑。
袁蘿搖頭:“這麼小的狗,不可能啃骨頭,牙齒都沒長全呢,而且腸胃也消化不了。”
顧弈恍然大悟:“是我思慮不周。”立刻將肉骨頭收起來。
“這種月齡的小狗,頂多能喂點兒奶糕或者米粥,如果有狗奶就好了,話說這條小狗的家人呢。”
“都死了,被燉湯喝了。”顧弈言簡意賅。
“燉湯……”袁蘿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顧弈之前拿出來的肉骨頭上。
顧弈有些黑線:“這些是豬骨頭。”他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拿狗肉來喂它好不好。
“我去找吃的。”顧弈站起身來,再一次離開了大殿。
袁蘿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轉頭繼續跟小狗麵麵相覷。大概是之前折騰地狠了,小狗精神萎靡,耷拉著眼皮。
袁蘿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起身倒了一碟子溫水。
小狗湊到碟子邊上,粉紅色的舌頭伸出來,舔了舔水。
喝了沒兩口,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袁蘿轉頭望去,頓時整個人僵住了。手裡的杯子也掉了,被嚇掉的。
顧弈快步進了偏殿,手裡提著一個龐然大物。
那是一隻狗,應該是一隻狗吧,足有半人高,毛色鮮亮,威風赫赫。當然,是說如果它沒有被五花大綁的話。實際上,大狗的四隻爪子都被繩子困得死死的,打成一個結,被顧弈倒著提在手裡。連狗嘴巴都被打了好幾圈死結,整隻狗彆提多狼狽了。
袁蘿目光瞥見大狗的腹部,果然鼓鼓囊囊的,是一隻正在哺乳期的大狗。
不是說去找食物嗎,直接綁架來一隻“奶媽”。
真是個暴力的家夥!
顧弈將那隻可憐的狗往火爐邊一放。大狗身體貼地,立時劇烈掙紮起來。
顧弈毫不客氣地俯身扣住它的脖頸,低喝道:“乖乖的,一會兒就送你回去。”
他力道甚大,大狗掙紮兩下感受到危機,不敢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