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孟年驀地起身, 身子撞了一下餐桌,不小心帶倒了她倒扣立在桌麵上的空水瓶。
咚——
咕嚕嚕嚕。
電話那頭無奈地輕聲笑起,溫柔的嗓音徐緩:
“不急, 你可以慢慢走, 我等你。”
孟年被這一聲笑烘得臉頰通紅, 心裡難得生出惱意。
誰說她要起來開門了?大晚上的,他來是做什麼?
雖然白天她成功改掉了對葉斂的稱呼, 但在她心裡, 葉斂依舊是高不可攀的人。
就像高中那年, 她每次路過宣傳展示欄前,都會無意識地望向他的照片一眼。雖然那一刻他們很近, 四目相對,但孟年心裡清楚,自己很難達到他那樣的高度。
所以孟年也隻是將葉斂當做諸多“很厲害的人”中的一個, 用他們的成功鞭策自己,努力向前追趕,期待自己早日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那時隔著玻璃觸不可及的照片, 如今真人就站在她的門口。
孟年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 她實在擺不正心態麵對他,所以心裡不太想開門。
她嘟囔著,企圖蒙混過去, “您,您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葉斂聽出她的拒絕,不容反駁:“非要當麵說不可。”
孟年語塞,摳著手指,糾結了會,小聲回了一句“好吧”, 拿起盲杖,試探地往門口摸去。
葉斂:“其實……”
“嗯?”
葉斂:“我有鑰匙。”
孟年停下腳步,又有種被他逗了一遍的惱怒感。
果然,她之前覺得他本人不正經都不是錯覺!
“那您怎麼不自己開門進來!”
葉斂沐浴著月光,靠在門板上,懶懶地低聲笑著。
聽著耳邊惱羞成怒的小貓一樣的奶音,他抬頭仰望夜空,心情極好。
總算是見著了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活潑。
“總得是你自願放我進去才行,隻要門還沒開,你都可以反悔。”
孟年呼吸一滯,抿了抿唇,再次邁開腿。
話是那麼說,也沒給她反悔的機會啊,他不是說非要當麵說不可嗎?
“正話反話都叫您說了。”
聽著小姑娘碎碎念著,葉斂沒忍住又笑了一聲,他為自己辯解:“若你不願,那我可以明天再來試試。”
“那您明天再來好了。”
葉斂:“明天可能會誤事。”
孟年:“……”
那你在這說什麼呢??
她識趣地閉了嘴,一心一意、動作緩慢地尋找著正確的方向,電話那頭的男人也不催,安靜地聽著她製造出來的聲響。
葉斂嘴角的笑從這個電話接通起就沒再下去。
她大概自己都沒察覺到,再麵對他的時候,已經沒了最開始的那般拘束和疏遠,會和他拌嘴,不再是唯唯諾諾的。
也不枉費他費心思去逗她。
風越刮越大,孟年在屋裡開始著急。
“外麵要下雨了嗎?”
葉斂微闔著眼,享受著開始帶了潮氣的晚風,“唔,或許快了。”
話音剛落。
滴答——
葉斂睜眼,抬手抹掉臉頰上的一滴豆大的雨點。
笑了,“現在下了。”
孟年:!!
屋裡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然後:嘭——
盲杖終於敲到了門板。
葉斂慢慢站直身體,看著房門在自己麵前一下打開。
他彎了下唇,“晚上——”好。
矮她一頭的女孩此刻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小貓,她胡亂揮著手臂亂摸一通,碰著他的身體,也不管是哪,抓住就往屋裡拉。
小臂纏上一抹柔軟溫熱,葉斂猝不及防被她拽一踉蹌,順著力道,腳步不受控地往前走了幾步。
還好他及時控製住身體,沒撞上她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
就在他們進門的下一秒,院子裡的雨漸漸由滴轉成串,很快織出一片雨簾。
轟隆——
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雷。
葉斂把門關好,轉過身來就看到女孩煞白的臉龐。
他臉上無奈的笑意微頓,緩緩收起,眉頭微皺,“你……”
孟年好像很緊張,她握著盲杖的五指用力合攏。指甲紮在皮膚上,微痛的感覺讓她從恐懼中驚醒。
“葉叔叔。”
男人挑眉,“嗯?叔叔?”
孟年磕巴了下,想起白天自己早就改過口,這會兒也沒必要再裝無事,她緊張地說:“葉先生?”
葉斂滿意應道:“嗯。”
他抬眸,環顧一圈新居所,最後克製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他彎唇,彬彬有禮:“晚上好,孟小姐。”
“……晚上好。”
儘管兩人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同居”生活,可碰麵的機會實在太少,他們之間依舊不甚熟悉,起碼孟年是這麼覺得的。
她現在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共處一室,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有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客氣地問:“您說的必須當麵談的事是什麼?”
他們之間除了關於葉存禮的事,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吧?
葉斂沒把她的避嫌放在心上,繞過她,徑自走到沙發前坐下。
他從那一排整齊的水瓶中拿了一個,打開,仰頭喝了一口。
“葉先生?”
女孩聽不到回聲,歪著頭茫然地尋找。
聲音從距她不遠處傳來:
“首先容我解釋,我將你送到這裡來,並不是要為難你。”
男聲低沉微啞,完全沒有麵對旁人時的那股高高在上與冷淡倨傲。
他在昏暗封閉的環境中更顯溫柔,可惜孟年看不到他眼裡的溫暖,更體察不到此刻有多曖昧。
“我知道。”孟年點頭,輕聲,“我沒那麼想過您。”
就算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遷怒了她,才把她放逐到這裡來,她也不會當真。
她能自己思考判斷,不會誤會他的。
“孟同學的第一名實至名歸。”
孟年紅了耳朵,眼神閃爍,嘴角努力往下壓了壓,靦腆又忍不住得意道:“我當然不笨了。”
屋裡燈光很暗,所以她沒有戴墨鏡,這便叫男人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的羞赧,好像還隱隱地露出了女孩的傲氣。
葉斂知道她是個驕傲的女孩,所以才更加無法容忍葉存禮的所作所為。
這樣看來,他勝算極大。
葉斂放下水瓶,懶洋洋靠在沙發裡,他的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著。
“這裡很安靜,很空,比較適合你。”
“我知道的,我……很感謝您。”
葉斂彎起眼睛,“感謝就不必了,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認真地談一談。”
終於要進入正題。
孟年僵著身體站在遠處,一秒、兩秒。
兩輪深呼吸後,終於,她拄著盲杖,往前探了探。
她明明沒有做虧心事,可為什麼這麼不安呢?
其實在葉斂來敲門時,她就能猜到他會說什麼,隻是她猜不透他為什麼要來。
孟年靠著盲杖與下午摸索過的記憶,不靠任何提醒就能順利找到那個獨立的小沙發。
葉斂安靜地等待著,見她穩穩坐好,才調整了下坐姿。
他的身體朝著她的方向前傾,仗著孟年看不到,一雙攻擊性極強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宛如一隻鎖定獵物的雄獅,蓄勢待發。
“我認為,孟小姐現在有疑惑?”
孟年猶豫著,蜷在膝上的手指顫了下,慢慢點頭。
葉斂嗯了聲,縱容道:“你可以先問。為你解惑後,我再說。”
雖然相處日子不長,孟年也知道他是說到做到的那類人,她毫不懷疑他話的真實性,他叫她問,那麼不管她問什麼,他都一定會回答。
孟年的心跳愈發快,胸口漸漸傳來憋悶感,她舔了下乾裂的唇,在心裡給自己鼓勁兒。
“我就一個問題,您的立場?”
葉斂勾起唇角,眼底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