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年:“……”
嘴裡的糖醋排骨突然不香了。
她表情麻木地吐掉嘴裡的骨頭,“葉先生,要不然你還是跟我講道理吧。”
這麼有煙火氣息的告白,不奇怪嗎?
而且哪有人一上來直接就以“要告白”作為開場詞的?更奇怪了。
“你不是說自己浪漫過敏?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點剛好。”
他就算想浪漫也浪漫不起來。
“如果你喜歡更有儀式感的告白,我也可以準備,”葉斂拿捏住她的小心思,明知故問,“你需要嗎?”
孟年默了默。
她當然不需要,現在的狀態她才更自在。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真的很了解她。
“道理我已經說過很多,相信你都明白,我們現在就拋開理智,聊聊感情。”葉斂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替她夾菜,“我還從沒跟你聊過我的感情。”
他們是夫妻,今後還要談戀愛,總不能一直理智冷靜地談人生哲學大道理,倒不是嫌沒趣,實在是葉斂知道自己這個人對另一半的情感需求高,如果她不粘著自己,想來以後抑鬱的就會是他。
今天必須要把自己對她的心思都透徹地講明白,讓她知道,他對她有多認真。
“你是不是以為,中考後的那個暑假,是你第一次遇見我?”
孟年愣了愣,怎麼這麼問,難道……
“不是嗎?”
葉斂笑著了笑,沒急著否認,而是從她十歲那一年開始講起。
講那個夜裡因為她而餓肚子,講那個晚上做夢都是她的哭聲,還說她哭就哭吧,把他養在門口的草都給薅禿了。
孟年聽過以後,半晌都沒合上嘴巴,“我以為那家裡沒人……都破成那個樣子了,能住人?”
隔壁的鄰居常年不見人,她以為那棟宅子半荒廢,所以偶爾難過想媽媽了,就蹲過去發泄,離家遠點,外婆聽不到就不會擔心。
“我的確很少回去,但不代表我從不回去。”
他每一次回去都是深夜,基本上都是路過那裡,暫時歇腳,頭頂星星回家,身披朝陽再離開。
“你這個小懶貓起得晚,當然遇不到我。”
孟年想起童年的一些囧事,尷尬地頭皮發麻。
但想到他竟然那麼早就認識了自己,又覺得好可惜。
如果那會他們早早相識,她身邊有這麼一個成熟又溫柔的大哥哥,她的童年會不會是另一種活法。
葉斂從一大盆辣子雞裡撥開辣椒,挑雞塊出來放進她碗裡,嘴角帶著笑繼續道:
“老婆,我記憶中有關於你的每一個畫麵都十分清晰,從前將它歸因於我良好的記憶能力,可反思過後才發現,萍水相逢的人那麼多,我也就隻記得你一個而已。”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天晚上自己的心情。當時就想,這個小女孩和我好像,那麼要強,又那麼自卑。”
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在星星的底下偷偷哭泣,是要強。
把自己縮成一團,即便知道沒人會發現,還是用力藏起自己,是自卑。
孟年聽得鼻子一酸,低著頭戳了戳碗裡的菜,“你也會自卑嗎?”
“當然,我從小也會被人說——‘你沒有媽媽啊’。”葉斂平靜地笑了笑,“我當然有媽媽啊,隻是她很忙,她還有彆的孩子要照顧,沒有時間看我一眼。”
孟年嘴巴一癟,筷子一扔,哼哼唧唧,轉身投進了男人的懷裡。
她手臂吊著他的脖子,呼吸潮熱:“葉先生,原來你是可憐我沒有媽媽才喜歡我的。”
“不,我喜歡你,因為你的這雙眼睛。”
出人意料的答案,孟年怔怔地:“眼睛?我眼睛……”看不見啊。
“你的眼睛十分乾淨,這無關於你是否能視物。哪怕是現在,你的眼睛也依舊明亮動人,隻要往我這裡看上一眼,我就會為你魂不守舍。”
葉斂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他講得都是自己的真情實感。
“在你第一次到老宅時,你18歲的那個除夕,我在二樓往下望,楊詩蘭問我婚約的事,我看向你,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很多東西。”
“濃濃的悲傷,卻又要強撐著裝出一副快樂又幸福的模樣,隻是為了不叫彆人擔心。”
“你和我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我會將一切我不喜歡、看不慣的人和事都破壞掉,而你,隻會委屈自己,去成全彆人。”
“太傻,太膽小,太懦弱,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何嘗不是一種堅強與堅韌呢?”
“那個家明明不歡迎我,卻還要虛偽地迎接我的到來,我偏偏要戳破所謂的和平,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我才高興。”
“可你呢,哪怕楊詩蘭那麼不喜歡你,她也隻是看不上你的家庭,對於你本人,她從來沒有否定過你的優秀。在那些嫌貧愛富的人眼裡,你不及格的隻有家世這一項,其他方麵沒有人能挑出錯來。如果你出身在顧家葉家這樣的環境裡,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但大家所稱讚的‘乖巧’,都是你犧牲自己才換得的,是假象,是苦澀,我很不喜歡。”
他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徐徐說道:
“我對你的心動瞬間,大概就是發現這一切真相時,忽然冒出的、強烈到不可忽視的憐惜。”
對她的注意早早開始,動心大概可以追溯到除夕那一天。
可惜那個時候他沒有意識到他心裡的苗頭。
如果他早知道會有以後,也就沒有葉存禮什麼事了。
葉斂遺憾地感慨:“如果當初定下口頭婚約的人是我……”
氣氛使然,即便葉斂說他不會煽情,可孟年還是因為他滾燙的愛意與濃濃的溫情而狠狠心動。
“可是你對我說了那個字。”孟年彷徨地抬眸,重複,“那個字……”
男人笑道:“愛嗎?”
“嗯。”
“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你,是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來呢?”孟年沒什麼自信地垂下眼,“就連我自己,也隻敢承認,我喜歡你,不敢提——”
“你喜歡我?”他突然打斷。
孟年倏地閉嘴,臉頰慢慢紅起來。
葉斂總算還是套出了最想聽的這句話,他眼裡漾出笑意。
“快嗎?我們結婚快一個月,不覺得快。”
靈魂上的契合隻會叫他對她的感情呈指數倍上漲。
“我是因為憐惜你、想要照顧你才和你結婚。當初向你求婚時,隻是覺得我們會很合拍,你是我難得遇到的心動對象,我不想錯過,但當時,我必須承認,我沒有愛上你。”
“婚後我們朝夕相處,你對我的吸引力,遠比我想象得要大。”
她的每一處他都喜歡得不得了,他們三觀統一,思考事情的模式也很像,他們的默契體現在方方麵麵,生出愛來,再正常不過。
“覺得那個字分量重,不喜歡聽,我以後可以不說,但孟同學,需要先糾正你一個錯誤的認知。”
聽上去又要開課了?
孟年打起精神,“哪兒錯啦?”
“你和我結婚,可以從一個厭男、排斥愛情的女孩子變成現在這樣——會吃醋,會衝我發泄委屈,會說喜歡我。”葉斂反問,“你都可以短時間內變化這麼大,為什麼我不可以呢?”
被點中題乾重點的小同學當場愣在原地。
盲點被男人犀利地指出,孟年陡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多麼重要的事情。
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變化,連她都可以改變,他憑什麼不能在半個月時間裡愛上她呢?
“你隻是不夠自信罷了。”
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不會有人愛,所以不相信愛情。
自信需要慢慢建立,他可以幫她。
葉斂如常地將菜夾到她碗裡,語氣平靜得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說情話。
“喜歡,才和你結婚。”
“而我現在要感謝你。”
“感謝什麼?”
“謝謝你願意讓我參與進你的人生。”
謝謝她,讓他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也對那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了渴望與期待。
一場交心的表白過後,氛圍並沒有變得更繾綣。
正如每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後一樣,慵懶,愜意。
葉斂收拾完碗筷,擁著人,一起窩在陽台落地窗邊上的藤椅裡。
吹著空調,看著窗外的飛鳥。
他將切好的西瓜塊用牙簽送到她的嘴裡。
他念她聽不懂的財經新聞。
她低頭在懷中的畫紙上練習盲畫。
某一個瞬間。
在他念完一條新聞時。
在她畫完一隻飛鳥時。
她忽然開口:“以後,還說吧。”
葉斂難得怔了怔,他握著手機,茫然:“說什麼?”
“愛。”
女孩在他懷裡抬頭,望著他,笑彎了眼睛。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試著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