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被戳破了就另當彆論,南珩一都忍不住轉過頭,用咳嗽聲緩解尷尬。
巫雀小聲提醒他:“彆說的這麼大聲。”
一頭蓬鬆的紅發看上去很耀眼,林尋忍住伸手揉兩把的衝動,敷衍的‘嗯’了聲。
“田老可是擔心府裡混入了夜鬼?”說話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他是少有的沒有理會田廣原刻意親近之人,穿的很窮酸,看上去有些沉默木訥。
“不是擔心,是肯定。”田廣原眼中帶著痛恨:“除了夜鬼,還有誰能在重重守衛下一次又一次作案,可憐我那幺女,她才六歲。”
林尋眉峰一揚,南珩一居然讀懂了他的表情,壓低聲音道:“田廣原在安城還納了三房小妾,這個女孩是他和三房夫人所生。”
“這倒是不難,”老頭道:“隻要將府上的人召齊,再由我們一一辨認即可。”
“不錯,夜鬼混入人群中很難區分,但隻要開了殺戒,身上就會有凶煞之氣,這點眼力我等還是有的。”
“不妥,”田廣原擺手道:“府上已經人心惶惶,再折騰一下,估計不少都得跑路。”
此話一出,眾人麵有難色。
不讓看也不讓聲張,他們又不是測字算命的,哪能判彆出誰是夜鬼。
田廣原環視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林尋身上:“這位小兄弟可有什麼更妥當一些的法子?”
“辦法是有。”林尋道:“不過我要先見見令千金的屍體。”
田廣原:“愛女已經下葬,我不能允許任何人打擾她的安息。”
“其他幾具家丁的屍體總能夠讓我們查驗一番。”
田廣原:“這都已經入土為安……”
林尋打斷他,“如果是為了查案需要,可以申請官府的批文。”
田廣原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大概也是覺得繼續拒絕下去會惹人懷疑。
林尋這時卻是主動道:“如果都不方便,不如先讓我們借宿一宿,趁機能夠觀察下府上有沒有形跡可疑之人。”
這回田廣原答應地挺爽快:“這都好說,不過人多了怕打草驚蛇。”他掃了眼大廳:“諸位可以自行選擇去留,不過無論結果是什麼,所有到訪的貴客,老夫都會備上一份薄禮。”
最終留下來的大約有七八人,其他人有的是不方便留宿,還有些是比較聰明的,覺得此事非比尋常,找其他人先試下水。
田府很大,分為梅蘭竹菊四院,梅院和竹院通常用來招待客人,林尋被安置在竹園,四周種植著茂密的翠竹,很是賞心悅目。
此刻,他正月下獨酌,享受難得的靜謐。
南珩一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留下巫雀趴在石桌上打了個嗬欠,看樣子是困了,支著頭問林尋:“酒有什麼好喝的。”
林尋:“你一個道士,不戒肉卻不懂酒,兩者絕配,不貪杯可惜了。”
“兩者怎麼能相提並論,”巫雀撇嘴道:“師父不喜葷食,但也喝酒。”
林尋:“他不忌諱?”
巫雀搖頭:“落燈觀裡埋著不少佳釀。”他強忍著困意道:“人家喝酒是為了傷春悲秋,買醉消愁,師父平時都冷冰冰的,又那麼強大,有什麼可愁的,不明白喝的是個什麼滋味。”
一連嘟囔了好幾個‘不明白’,頭一歪,巫雀就枕著胳膊進入夢鄉。
林尋給他披了件外衫擋風,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
同樣一片月色,照在另一個地方就變成不同的意境。
落燈觀坐落在群山中,夜色更加漆黑,晚上寒意重了不少。
沒有人知道千江月是什麼時候回到落燈觀的,隻覺得觀主好像跟之前不同,雖說之前也是愛冷著一張臉,但還不至於說是難以接近的地步。如今這張俊美的臉上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如同火山,不知道何時就會爆發。
千江月獨自站在屋子中,嘴角掀起一抹近乎刻薄的笑容,半個迦葉都毀在他手上,他卻沒有感覺到任何輕鬆,更談不上解脫。
毫無睡意,正要出去透透風,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瞥見仍在架子角落還沒來得及處理的鬼王圖。
這種東西按理說直接毀了最好,千江月也的確是這麼做的,不過在毀壞前,他打開看了一眼——
整張紙上,隻畫著一雙眼睛。
他甚至能感覺到這雙眼睛中的情緒,不是殘暴,竟然閃爍著慈悲,說的再直白些……悲天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