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雀:“……你走。”
林尋走到大門口剛好和冷安撞了個正著,不過隻是點頭示意便離開,弄得冷安一頭霧水,似乎不相信對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
一踏入門檻,就見巫雀雙眼放空站在一邊,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將疑惑暫且放到一邊,冷安來到千江月麵前,“揚州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徒兒不負師父厚望,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千江月:“此為造勢,你做的不錯。”
“此外,我收到消息,田梵已經從觀中離開,回到田家,他自稱失憶被落燈觀搭救,回去的時候弄出不少波動,田廣原也隻好歡歡喜喜迎接。”
關於田梵,很早之前冷安也聽說過他少年天才之名,之前聽到南珩一說吃田梵的遭遇,也是一陣唏噓。
巫雀道:“那他豈不是很危險?”
冷安覺得他年紀小,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又耐不住巫雀一再發問,歎道:“你二師兄的原話說是田廣原性子狡詐,一心想往高爬,得知田梵和落燈觀扯上關係,非但不會害他,還會把他往高的捧,加之田梵又是主動回田家,他很可能會認為對方是真的失憶了。”
巫雀點頭:“這倒也是,一般受害者是不可能主動回到加害者身邊。”
他想了想:“不過田梵好不容易脫困,為什麼還要回到那個滅絕人性的家族?”
“田梵不缺能力,從前落得那般田地隻是缺少了些心眼和手腕,”冷安道:“現在的他,不是沒有可能重新在家族中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巫雀驚訝:“你的意思是說他回去是為了追名逐利?”
冷安失笑:“家族裡的天才,有可能引領這個家族獲得榮光,也有可能帶它走向覆滅,關鍵要看這個天才怎麼想。”
明明是夏天,巫雀卻無端感到一股冷意。
那是人類惡念和貪欲種下的因果,未來的田家,也許會麵臨一場可怕的清洗。
“還有一件事,”冷安沒有直接說下去,反倒看著千江月,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要說什麼就快說,不要吞吞吐吐。”
冷安:“此事的可靠性也不知道有幾分,我隻是從一個朋友那裡聽說迦葉一脈已經全部從落日山撤離。”
千江月還未發話,巫雀直接就搖頭:“不可能。”
當日走前落日山周圍全是道士,迦葉一脈沒理由冒著危險離開,何況就算差點慘遭滅族,迦葉一脈一向數量眾多,苟活下來的應該也有不少,就算撤離他們能到哪裡?
從前得勢時迦葉一脈交惡不少,和其他七脈關係談不上多好,不會有鬼族願意收留他們。
“我來之前,二師弟正好來揚州幫忙處理家族中的一些事務,他的意思是迦葉一脈很有可能化整為零,分散在各個地方。”
南珩一不是無緣無故做出揣測之人,必定也是收到了什麼情報。
“據說唐氏做事狠絕,又工於心計,這個法子雖說十分大膽,但如果成功,就會給迦葉一脈帶來喘息的機會,他日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巫雀不以為然,“畢竟是個女人,柔弱之軀要成大事很難。”
千江月未發一言,有關唐氏的心狠手辣,他很早之前就有所體會,十多年後的再次會麵,唐氏並沒有因為歲月而柔和,反而更加歹毒,當初他對迦葉下手時,唐氏讓自己的親兒子帶著那副畫吸引他的注意力,才僥幸逃脫。
巫雀剛想尋問千江月的看法,卻見他眉目間全然一片冰冷。
“該是永絕後患的時候了。”千江月看著窗外,目光驟寒。
……
林尋離開後並未直接回到彆館,而是從街頭逛到街角,尋覓有無發財致富的機會,一無所得反而出去筆花銷,再回彆館的時候,拿著各式各樣的糕點。
彆館依舊有不少醫師的身影,考核後皇上非但沒有趕走醫師,反而留下他們繼續鑽研,此舉讓所有醫師感恩戴德,直道當今天子宅心仁厚。
林尋路過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讚頌皇恩浩蕩,吃點心的胃口都退去一半。
回到房間,終於清靜時,糕點還未入口,冥冥中就聽到有人在試著叫萬鬼王的名字。
閉上眼睛,他做出回應。
同一時間,皇宮內,寢宮除了皇帝一人,其他都被支走。儘管如此,皇帝還是不放心,將所有的紗幔放下,才將逐漸打開三幅畫。
“萬鬼王,好久不見。”
一陣低低的嗤笑聲從畫中傳來,“陛下說笑了,我們現在依舊沒有見麵。”
皇帝沒有理會他的取笑,嚴肅道:“朕有一事相商。”
“幾年前陛下說這句話時,將數百道士的命送到我手上,今次又是何事?”
皇帝緩緩道出三個字:“千江月。”
千江月在民間的威望頗高,又深得各個道觀敬重,他那三個徒弟,一個沉穩老練,一個富可敵國,最小的又是罕見的學道天才,任其發展,早晚會成為他心頭大患。
“三日後,朕在宮中設宴。”
門外忽然有些嘈雜,“娘娘不可,陛下說誰都不可入內。”
“放肆,就憑你們,也敢攔著本宮。”
皇帝快速合上畫卷,藏到暗格之中,大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位長相頗為豔麗的女人。
“愛妃。”皇帝非但沒有生氣,還伸出長臂將嬌軟的軀體摟在懷中:“你怎麼跑過來了?”
懷中的女子嬌嗔道:“近來宮中總有意外,臣妾這不是擔心您麼。”
皇帝安慰性拍拍女人香肩,目光卻是沉了許多。最近宮中確實不太平,前段時間天河殿走水,沒過多久,冷宮深夜燃起大火,燒死了好幾個宮女和曾經的妃嬪。
“朕聽你的已經設宴,也好借著喜氣除除晦氣。”
女人目光一閃,手指挑逗性地從皇帝喉結滑下:“我聽說陛下還請了好幾個道士。”
皇帝點點頭,抱著女人深吻。
女人半推開他:“聽說千道長也來到皇都,消息可屬實?”
“他也在朕的邀請名單中。”
女人咯咯笑了幾聲,“到時候不如請千道長看看,皇宮中是不是進了不乾淨的東西,總是引起火患。”
“就依愛妃所言。”
橫豎是個將死之人,倒是可以發揮一下最後的用處。
兩個交疊的身影倒在床上,紗幔中一陣顛鸞倒鳳。
……
這廂林尋突然被隔斷了聯係,睜開眼無意識摩擦著指腹……方才那道女聲好像在哪裡聽過。
“罷了。”既然忘了,想來對他來說也是沒有什麼價值的人:“看來剩下的鬼王圖果然在皇帝手中。”
林尋眼中帶著笑意道:“就是不知千江月聽到皇帝剛才的一番話會作何感想。”
【係統:無聊。】
林尋眉頭一動,想不通它為何忽然出聲。
【係統:我在回答宿主的問題。】
林尋微怔,腦海中浮現千江月衣袂飄飄,神情冰冷說著‘無聊’二字時的情景,當下笑出聲來。
係統同樣發出一串帶有機械感‘哢嚓哢嚓’的聲音。
世人皆道安城之花最美,就連皇宮中不少奇花異草都是千裡迢迢從安城運送而來。
賞花宴每年都有,一般都是定在九月份,今年突然在夏季召開,讓諸多人感到不解。不過近來各地都是報著災民湧入,怪病頻發的消息,參加個宴會讓這些惱人事暫且擱置在一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晚上,宮門外相繼不少轎子入內,林尋同樣是坐著轎子進去,宮中專門派了轎夫前去接他,離開彆館時,裡麵的人都投來豔羨的目光,恨不得以身替之。
既然是賞花,自然是露天設宴。
四處擺滿鮮花,香味吸引了不少蝴蝶停在花葉上蹁躚,堪稱奇景。
兩側座席排列有序,最靠近皇帝的地方,除了千江月還有他的兩個徒弟,坐著的都是權臣。
“巫雀和冷安居然也在受邀人中。”林尋剝了葡萄皮塞進嘴裡,“看來皇帝還妄想著一鍋端。”
說完最後三個字忍不住嘴角揚起,當真是不知者無畏,全盛時期的萬鬼王也隻能和千江月打個平手,皇帝竟然想著一網打儘,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
“萬裡雲。”巫雀望著末席,小聲對冷安道:“碰上他準沒好事。”
千江月同樣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林尋用口型跟他說了兩個字,“有詐。”
千江月何等聰明,霎時就明白設宴的用意,卻是無動於衷,道了聲無聊。
林尋看清楚他的口型,猜出在說什麼,嘴角的弧度更深,對係統道:“果然如此。”
係統再度發出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
正在吃東西的林尋險些被噎住,咳嗽一聲道:“當真是銀鈴般的笑聲。”
【係統:宿主在嘲笑我。】
林尋矢口否認,恰在此時,所有人起身,齊齊行禮:“參見陛下。”
爽朗的笑聲傳來,“今日邀眾卿家賞花,乃為君臣同樂,無需多禮。”
許多大臣是帶有家眷而來,有還未出嫁的女兒更是帶在身邊,皇帝遲遲未立後,不少人都抱著一朝飛上枝頭的願望。
“爹爹,”林尋聽見身邊坐的少女用極輕的聲音道:“那是新冊封的娘娘麼,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不要談論這些。”穿官袍的男子斥責一聲。
從前賞花宴,皇帝都是身邊麗妃娘娘相伴,這次竟然換了新麵孔。
專心吃東西的林尋因為這句話多留意了一眼,將一串葡萄放下,略微有些驚訝後笑著搖頭,“看來是有好戲看了。”
皇帝身邊的妃子不是彆人,正是迦葉一脈現在的統領唐氏。
唐氏並未遮遮掩掩,畫著精致的麵容,走過千江月身邊時還露出不知名的笑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這皇宮內,唐氏的身份是皇帝寵妃,即便是千江月也拿她沒辦法,如果此刻他開口,倒成了汙蔑皇妃。
賞花是風雅之事,少不了飲酒作詩。
在座的大部分是文官,寫意的詩句信手拈來,初聽還有些驚豔,多了就有些無趣。
唐氏用手掩著唇,在皇帝耳邊道:“臣妾願為陛下獻舞一支。”
媚而不俗,水袖每一次甩動,剛勁而柔韌,其中一次似是無意從千江月麵前掠過,沾染一點他杯中的酒水。直到絲竹聲停止,不少人還沒從剛才的美景中走出。
皇帝一連說了三個‘好’,當場賜了一對翡翠玉鐲。
唐氏溫婉道:“皇上開心就好,隻是有些對不住千道長。”
眾人這才發現千江月麵前的酒杯不知何時被帶倒,白色的衣襟上有很顯眼的酒漬。
巫雀和冷安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擔心自家師父不高興。
林尋拾起葡萄繼續吃,以千江月的本事,明顯就是故意被潑上的。
皇帝:“愛妃也不是故意,千道長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唐氏卻是滿臉愧色對身邊的太監道:“快去帶道長換身衣服,夜風涼,感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太監走到千江月身邊,“道長請隨奴才來。”
千江月並未拒絕,起身離開。
他走後不久,林尋借著如廁的名義跟了過去。
皇宮很大,沒過多久他就迷了路,正當林尋準備上到房梁上察看,突然瞧見一陣明亮的光芒。等他到達時,千江月身邊的太監早已不見蹤影,而在他周圍,點了一圈蠟燭。
那並非普通的蠟燭,每一根都有嬰兒胳膊粗細,燃燒出的蠟油是黃褐色的,十分古怪。
林尋腳不沾地,直接飄到他身邊:“什麼玩意兒?”
“改良過的聚火陣,有進無出。”
林尋瞧不出一點擔心的意思,反而道:“又是聚火陣,一點創意也沒有用。”
說歸說,他蹲在其中一根蠟燭旁邊看了會兒,“隻能強行破陣,這蠟燭裡麵封印這大量人死後的怨氣,我們兩個聯手,恐怕也需要一會兒時間。”
前幾天聽說宮裡著火死了幾個人,想必屍體是被盜來煉蠟。
林尋回過身看著千江月:“你覺得唐氏費心布這出局,甚至不惜在你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是為了什麼?”
“這裡是禦花園。”
作為一個路癡,林尋除了覺得周圍多了幾棵會開花的樹,和其他地方並無不同。
千江月道:“來的時候冷安說過,賞花宴開到最後,皇帝會帶領臣子同遊禦花園。”
林尋:“宮中最忌諱巫蠱之事,唐氏不會蠢到用一個破陣法殺人,她是要困住你。”
皇上對千江月本就有殺心,眾目睽睽下,周圍都是妖火,借機定罪並不難。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賞花宴沒這麼快結束,”林尋一眯眼:“看來唐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皇上,”隨著腳步聲漸進,唐氏故作驚訝的聲音傳來:“快看那是什麼?”
千江月根本沒有破陣的意思,靜候著他們到來。
一群人急匆匆而來,唐氏能依稀看到前方站著的兩道身影,知道是計劃有望成功,失聲道:“莫不是,莫不是妖火?”
就在這時,林尋忽然一甩袖子,前方的蠟燭突然朝中間拉近,彙聚成一個心形圖案,無數花瓣從枝頭落下在空中紛飛,眾人到來的瞬間,就見他摘下腰間的玉佩,猝不及防單膝跪地,執起千江月的一隻手,深情款款道:“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