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雀見南珩一許久沒有說話, 有些擔憂道:“要不要進去找他?”
南珩一搖頭:“風險太大, 我們先回去。”
巫雀猶豫了一下, 南珩一道:“以他的能力,就算硬闖, 都有一拚之力。”
遠處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南珩一眯眼道:“此地不宜久留。”
巫雀點頭, 南珩一帶著他消失在夜色中。
一片黑暗中, 南府還有盞燈火停留。
巫雀頓住腳步,說了句‘不好’。
紙窗上映出的剪影提示他們,有一個人早已恭候多時。
“現在明白了?”聽見問話,巫雀回過頭。
南珩一道:“比起救人, 當務之急是我們自救。”
簡短的一句話澆滅巫雀心中最後的僥幸,默默同南珩一走到屋門前, 伸手扣動門扉。
千江月的氣質遊離在黑白之間, 夜晚令他看上去格外性感迷人, 然而巫雀隻看見隱藏在這份完美下的危險, 他小聲道:“徒兒知錯了。”
千江月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何時學會的主動認錯?”
巫雀心道這不是被發現了,要麼按照他的性格,絕對會硬撐到最後一刻。然而他嘴上卻道:“我的內心時常充滿愧疚和煎熬……”
話還沒說完,就聽千江月發出‘嗬’的一聲冷笑。
巫雀原本要編出的感人肺腑之言立馬打住, 全盤托出道:“平時這個時候您在就休息了, 現在燈還亮著擺明著是在等我們。”
而通常情況下, 隻要和萬裡雲扯上關係, 最後就沒有不東窗事發的。
千江月瞥了南珩一一眼:“你也陪著他胡鬨?”
南珩一不敢辯解什麼,低頭做默默聆聽教誨的模樣。
“說說看,今晚又發生了什麼?”
巫雀眼睛微微睜大……聽這話裡的意思,是還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方才有官兵行經,你們有同時不在府裡。”
巫雀弱弱掙紮道:“也許隻是結伴出去散個步。”
千江月冷冷望著他,巫雀用求救的眼神看著南珩一……還是你來說好了。
南珩一彆過頭,裝作沒有看見。
巫雀一閉眼,飛快說道:“師兄和萬裡雲劫獄,我負責望風,中間不知出了什麼岔子,獄沒劫成,還弄丟了一個人。”
南珩一在旁做了精準的更正:“是走丟了。”
巫雀小心翼翼道:“師父,您看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
“補救?”千江月道:“我平日裡教你們的禮義廉恥,看來都是白教了。”
“我們也是受了教唆。”巫雀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
“萬裡雲向來行事隨心所欲,不計較手段,真要出了事他有能力全身而退,你們有麼?”
什麼隨心隨欲,全身而退……巫雀不解,怎麼這句話聽上去感覺像是在讚美對方?
腦海中不受控製的回想起那雙靠在一起的鞋,巫雀覺得這完全暴露了情人和徒弟的區彆對待,正五花八門想著,南珩一暗暗用手指戳了下他脊梁骨:“眼神暴露了。”
嚇得巫雀立馬以昂首挺胸,力求做到目空一切。
此事放在從前,千江月必定是要嚴懲一番,幸也不幸,遇見林尋後他的忍耐限度明顯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問出重點:“依照你們的能力,如何會驚動官兵?”
南珩一總算主動開口,詳細解釋了進入地牢後發生的一切。
“最初我認為是不巧碰上另一夥不明身份目的之人,現在卻是有一個新的推論。”千江月三個徒弟中,以他的心思最為細膩,想法也很大膽:“有沒有可能,那些人一開始就在牢裡?”
巫雀睜大眼睛看他,一副不是很不明白的樣子。
南珩一沒有同他解釋,千江月開口道:“你先回去休息。”
見南珩一還停留在原地,巫雀怔了下,指了指自己:“是在說我?”
千江月指了下門的方向。
巫雀受傷地看向南珩一。
“先回去,”南珩一伸手給他順了兩下毛:“這些內容不適合你,起碼要到十四歲之後。”
“十四歲,”巫雀喃喃重複一遍,不知道想到什麼,耳朵根一下紅了。
南珩一歎了口氣,招來一個下人,看著他回屋。
巫雀走後,南珩一對千江月道:“皇帝估計也留了後招,為了以防萬一,牢裡關押的除了被感染的人,還有其他偽裝成病人的侍衛。”他抿了抿唇,“就是不知萬裡雲現在哪裡,有沒有躲過官兵的搜查?”
“躲?”千江月發出一聲輕嘲聲:“有人看清你們的長相麼?”
南珩一搖頭:“都戴著麵具,加上後來的□□,十分混亂。”
千江月沒有細想便已經看透:“他就在地牢裡,恐怕還是假扮成被關押的犯人。”
南珩一眼神一變,歎了聲絕妙,“裡麵關押著不少蓬頭垢麵之人,稍加偽裝混在其中的確很難被察覺。”
關鍵在於最後要怎麼出來,經過這次變故,地牢的守衛肯定會加強,再想劫獄就很困難。
“他給了你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南珩一心頭一緊。
“能讓你同意這等荒唐事,必然是許了天大的好處。”
南珩一先是沉默,繼而發問:“師父讓大師兄替您在揚州赴英雄宴,是在幫他造勢,我是否可以認為未來的日子您會不遺餘力幫助大師兄。”
“冷安沉穩,祖上乃是武將,家中其他子弟多是在沙場征戰。”
南珩一如何不懂他所說,真有那麼一天要反,內外聯手,要比孤軍奮戰強的多,他出生商賈之家,雖說富可敵國,若是一朝大權在握,這樣的家族從一開始就注定它的性質。裡麵的人會廣結黨羽,儘可能謀奪多一分權利,不利於天下安定。
其實不單是千江月,係統一開始給林尋推薦的人選也是冷安,然而林尋更喜歡南珩一的性子,大約是兩人在脾性上有不少相似之處。
“可我還是想搏一搏。”南珩一道:“您問我萬裡雲許了我什麼……”
他緩緩抬起雙眸,裡麵是化不開的執著:“他跟您不一樣,他許了我一個未來。”
“……”千江月臉色微微變化一瞬:“未來?”
南珩一驚覺自己剛才的話中歧義,連忙道:“不是您想的那樣,這個未來不是我和他兩個人的,是所有人的。”
明亮的燭火忽而一閃一閃。
南珩一咽了下口水,欲哭無淚。
在燈光就要被陰風熄滅前,他沉聲道:“是藥方。”
前段時日萬裡雲在皇都出了好一番風頭,便是有傳言他研究出能醫怪病的藥方。
千江月目中露出沉思,劫獄是其次,恐怕萬鬼王真正的目的是將這張藥方名正言順送到南珩一手上。
……
夜晚最適合兩類人歡迎,一是哲學家,二為殺人者。黑暗能帶給人沉思,同樣能給人提供偽裝,萬籟俱靜的夜晚,地牢裡卻是燈火通明。
皇帝收到消息,連夜趕到此處。
一名男子接過暗衛遞過來的濕巾,將臉上的汙垢擦去。
“可看清了來人?”
男子搖頭,“一共是兩個人,武藝高強,好在皇上聖明,為防事情敗露提前讓我等混在這些病患裡。”
皇帝眼中有慍色:“什麼都沒發現?”
“對方的目的很明顯,就是劫獄,且實力在我們之上,不得已隻能放出□□將人驚走。”
皇帝:“加派人手,不能再出紕漏。”
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再回到宮,皇帝無論如何也是難眠。
一雙玉臂從身後纏了上來:“陛下在想什麼?”
大手覆在柔荑上,“愛妃覺得,這天下如何?”
唐氏故作不解道:“天下不都是您的,當然您想如何就如何。”
皇帝愣了下,大笑摟她入懷,“唯有愛妃最得朕心。”
“陛下,最近怎麼沒見您召見那位醫師入宮?”
“你是說萬裡雲?”
唐氏眼中飛快掠過一絲怨毒,自從手下人查出來市場上大部分蠟燭的銷售收入都流入萬裡雲的口袋,她便真正記恨上了。
一個無權無勢的小醫師,居然三番四次破壞她的計劃,這樣的禍患,必須要除。
唐氏:“臣妾總覺得這人不是很守規矩,能做出大庭廣眾下求婚一事,想必從前也是猖狂慣了。”
皇帝其實並不喜萬裡雲,也曾動過殺心,但怪病一事目前能依靠的隻有他能依靠,“留著他還有用。”
唐氏如何看不出他想法,吹著耳邊風道:“臣妾對金針渡藥也有所耳聞,不過終不是長久之道,此法推廣不了。”
“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
“誰說沒有,”唐氏道:“天下會治病的人多了,又不止他一個,臣妾就有一人選。”
“哦?”皇帝感興趣道:“愛妃說說看。”
“此人名喚伏然。”
皇帝皺眉:“朕有耳聞,但早有傳言伏然並不是人類,而是偽裝成人的夜鬼,借著看病之名實則毒害於人。”
“您怎麼也相信這些市井傳言,”唐氏溫柔的笑著:“依臣妾看,不過是有人覺得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才乾,才放出流言誣陷。”
“據傳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醫術高深莫測,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皇帝還是有些猶豫。
唐氏適時道:“不妨想想,萬一伏然有辦法,怪病得到醫治,百姓必將對您感恩戴德。”
的確,得到民心,就算有圖謀不軌之人,也難破壞國家的根基,皇帝被她遊說:“就依愛妃所言,明日朕就派人去請伏然入宮。”
“伏然?”房簷上趴著的人將琉璃瓦放回原位,翻了個身,攤開手躺著,正對著特彆亮的月亮。
林尋用行動證明南珩一的擔心完全是多餘,地牢非但困不住他,反而是來去自如。
……
三個人各坐在一邊,桌上的精美佳肴就快擺不下。
巫雀擔心千江月秋後算賬,不時會觀察一下後者的臉色,剛塞了口菜花進嘴裡,罪魁禍首就背著手,大大方方走了進來。
巫雀快速咽下去,震驚地看著林尋:“你當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飯點。”
林尋站在他麵前,巫雀識趣地讓開千江月對麵的座位,換到南珩一旁邊坐。
千江月沒有多說什麼,南珩一直言道:“我以為你會在地牢裡迎接一個愉快的清晨。”
林尋:“除了皇帝的眼線,其他患病的人狀況已經得到緩解。”
“你治的?”巫雀問。
林尋點頭。
巫雀:“那他們為何不抓住機會逃出來。”
“我暗示了下留在裡麵裝病掌握皇帝的意圖會更好。”
南珩一優雅地夾起一塊豆腐,入口即化後道:“我看是想讓這些人變成你的眼線才對,有了這次的遭遇,他們想必會對皇室恨之入骨,豈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林尋笑道:“知而不言會更討人喜歡。”
說著目光還有意無意輕佻地掠過千江月。
巫雀連連搖頭,簡直沒眼看。
“昨夜,我去了趟皇宮。”
千江月緩緩道:“你的夜晚可是豐富多彩。”
林尋擺手,也就是劫獄順便偷偷溜進去宮中一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說到正事,他的神情要正經許多,連側顏都因為認真倍加迷人。
“皇帝有意請伏然入宮。”
“伏然?”巫雀用手帕擦擦嘴道:“這人我聽說過,說他的醫術乃是天上地下第一人。”
這回他是難得的聰明:“看來皇帝是真的不待見你。”
估計伏然一進宮,萬裡雲就會被拿來當下酒菜。
南珩一搖頭:“皇帝這次是真的昏了頭腦。”
急功近利乃是兵家大忌。
巫雀:“都說伏然真身夜鬼,哪怕僅僅有一分的可能,這樣的人也是用不得。”
病人對醫者很少防備,稍有不慎,就會置天下的百姓處於危險的境地。
林尋:“他有沒有問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千江月停下用食,抬眼看他:“你又想做什麼?”
林尋沒有同他開玩笑:“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如果在醫術上真有很深的造詣,便是個機會。”
千江月:“你想控製住伏然,讓他聽從你的指揮埋伏在皇帝身邊?”
林尋有些茫然道:“他既然擅長醫術,說不定會對你幫助。”
千江月微怔。
巫雀一拍桌子,“我怎麼就沒想到,那天師父你差點嚇死我們,不如就去找這個神醫看看,成不成另說。”
千江月看著林尋悠然自得吃著飯,瞳孔顏色變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為何這人總能做到事事為他著想?
伏然人並不在皇都,自從早些人有人說他說鬼族,並將幾宗懸案聯係在他身上,伏然便退隱住在一座小島上。
為了先朝廷的人一步到達,林尋他們當天便出海。
海上一片霧蒙蒙的,行駛了大半天的時光,才透過薄霧,看到遠處的一座小島。海水的藍色仿佛隨著海浪拍打給島蒙了層顏色,透過日光看去,居然給人一種深藍的錯覺。
巫雀是第一次出海,在船頭就沒離開過,額前的碎發全部被撩起,迎著海風一副頗為享受的樣子。
“小心吹黑了。”林尋提醒他。
“黑點才好。”想到和萬裡雲重逢時,對方身邊那一個比一個肌膚賽雪的小白臉,他就一陣冒虛汗。
像是看穿他在想什麼,林尋狀似遺憾道:“可惜時間緊急,沒時間將我的美人們全都捎上。”
“倒是委屈你了。”海風吹來不鹹不淡的一道聲音。
千江月從船艙裡走出來,林尋聰明地選擇不回頭看他的表情。
“一會兒上了島,我們分開行動。”林尋瞬間繞到正事上去。
巫雀:“你想和師父一塊行動就明說。”
“他的意思是指要在暗處觀察。”南珩一靠在船身上道:“如果這伏然真的是夜鬼,裝的了一時,總不能時刻都做到不露餡。”
巫雀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法子:“我也想一起。”
“一個人就夠了。”千江月沒有給他機會。
說到觀察,沒有人比萬裡雲更合適,一個鬼族想要瞞過萬鬼王,根本就不存在這種可能。
巫雀不知道這其中的深意,心中默默道了句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