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接到休書的時候周氏是想跟人同歸於儘,那口氣一過去,她便豁不出去了。
總歸還是想活命,不光想活命,還想爭口氣活出個人樣給這些作踐她的瞧一瞧。
她娘送飯來的時候,周氏就問,家裡想把她賣給誰?
“什麼賣不賣的?給你選那家是清水鎮的,並不差,隻不過女婿在歲數上比你稍稍大些,他兒女都有了,就不在乎你能不能生。雖然說他不在乎,你還是想法子懷一胎的好,有個兒子老來方能有靠……左右你想開點,日子還是能過。”
當娘的這麼說,周氏隻當是那種找續弦幫著帶娃的,估計兒女已經半大,這種人家後娘的確不好當。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程家那頭她回不去,不向前看難道跳河裡淹死自己?
想想是清水鎮的也好,清水鎮距離大榕樹村比較遠,要過河才到得了,村裡人趕集都不會往那邊走,外嫁也沒有嫁去那頭的。去那邊她不認識人,彆人也不認識她,好歹不用背著罵名,能重頭開始。
想明白這個,周氏才不那麼抵觸再嫁的事,還想著要在娘家養養身體,再看能不能置辦兩身帶走。
周家能給她口飯吃都算大方,嫁妝做夢去吧。
尤其這回也不是正經結親,說是嫁人,實際跟賣她沒兩樣,都寫了字據以後不往來,周家哪肯在她身上花錢?最後也就是當娘的偷偷給她塞了一把銅板,就這麼把人送到清水鎮去。
從被休到再嫁,前後沒一旬,聽說周氏已經嫁了劉棗花嚇掉了夾在筷子上的大肥肉。
“周家人動作有這麼快???”
“留她在娘家招是非不說還要添雙筷子吃飯,當然要趕著送出門去。不過要我說,周氏她也不是個簡單的人,你彆看她被休那兩天鬨得厲害,知道事情沒轉圜聽說人就認命了,還求她娘給找個好的。她娘告訴她那頭是鎮上人,家底不薄,她立馬就點頭同意了……不過也是,咱們鄉下閨女能有機會嫁去鎮上那是命好,她嫁第二回還能進鎮,命比多少人好。”
話是相熟的嬸子捎帶過來的,劉棗花聽著直皺眉,憋了半天問出一句:“鎮上的男人都是傻的不成?大好的條件娶誰不行非要娶她!”
“你這就說到點子上了!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周家的總歸瞞了些事兒,放出她嫁去鎮上這話還不是想挽回名聲,生怕家裡其他姑娘被拖累了。”
劉棗花跟村裡的嫂子們嘮過,轉身就往何嬌杏那頭跑,何嬌杏抱著閨女逗得正歡,聽說周氏又當新娘子了手就是一抖,好懸沒把閒靠在邊上的程家興嚇著。
劉棗花也嚇了一跳,讓她抱穩當了,或者先把小冬菇放下。
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哪還用放下?
何嬌杏問她:“周家那頭我倒是不怎麼關心,嫂子你說說咱們家裡,爹娘二哥都是什麼反應?”
“我也沒去看,哪知道老二是啥反應?我想著這是好事情,哪怕眼下受點刺激,聽說姓周的已經嫁了老二他總能往前頭看,過好日子,總不至於還去惦記。周家的也笑人,那天還說他們夫妻情深意重罵咱爹娘心狠棒打鴛鴦,他倆要真有那麼情深意重,姓周的會這麼快改嫁?說到底還是個現實的人。”
這年頭盲婚啞嫁的多,哪怕成親之前互相就認識,有幾個是因為感情走到一起?還不就是兩頭條件匹配得上,瞧著合適?
像這樣走到一起的,真沒有誰離不開誰,哪怕這一跤跌得很,隻要前頭還有路,人嘛就往前看。都寫了休書的,改嫁給誰也是她的自由。
何嬌杏眼神落在閨女身上,想了想,扭頭對程家興說:“我燒兩個菜,晚點你請二哥吃個酒,兄弟坐下嘮一嘮吧。事情過去也有好多天了,總不能就這麼僵著,得有人主動站出來。”
她說著要把閨女遞給程家興抱著。程家興伸手接過來,摸摸閨女臉蛋說:“是不能任由他消沉下去,耽誤自己不說還拖累爹娘。”
劉棗花也說去幫忙,真要聊幾兄弟一起好了,有什麼話說個清楚,擱心裡頭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嫂子你捉個雞殺出來,我來收拾魚,咱們做一道酸菜魚再加個辣子雞丁好了……對了,咱們家還有酒嗎?”
她問的程家興,程家興應了,說有啊,當然有,年前打了好幾斤,今年前後都是事兒,酒還沒喝多少。程家興抱著閨女,問何嬌杏有啥是他能做的?
何嬌杏正在水缸裡撈魚,還沒顧得上琢磨,就不用她琢磨了。
就聽見很輕的兩聲,噗噗。
她抬眼一看,程家興麵如菜色,認命一般抱閨女換屎尿布去了。他進屋去之後還偷偷捏了捏閨女的胖臉蛋,嘟噥說:“你可真會找時候噗噗啊祖宗。”
小冬菇被他爹翻騰來翻騰去,費了點勁才收拾出來,閨女兒一身清爽樂嗬嗬的躺搖搖床上去了,當爹的熟門熟路到洗衣台錢搓屎尿布。
看他嚴陣以待的模樣劉棗花都笑出來。
“我們三弟以前衣裳都沒自己洗過,如今屎尿布都搓上了,弟妹可以啊……”
何嬌杏還想跟她客氣一下,說哪裡哪裡,程家興就哼哼起來:“不就是搓個屎尿布?真大驚小怪!”
“不是我大驚小怪,我真沒見誰家爺們乾這活的,就你疼人。”
說到這兒劉棗花又想起來,程老二也挺會疼人,那天出事的時候他還在給周氏搓衣裳。算了算了,不說周氏,提到就掃興。劉氏燒出一鍋水來燙雞毛,何嬌杏吭哧吭哧殺了兩條魚來,她倆乾活的時候也聊了幾句,還說到不知道後麵進門的老二媳婦是哪家的。
“過了這段時間娘應該會去找費婆子,讓她幫忙尋摸起來,老二這個情況,是好說的。”
這話何嬌杏也認同。
周氏是被休出門的,後進門的不用給前麵的低頭。她又改了嫁,程家貴自然不會總惦記著。再有程家貴會疼人且沒兒子,還是分家彆過屬於哪怕沒多少閒錢但是有田有地這種……真要說起來這條件不算差了,隻要不過分挑剔,要娶房媳婦兒很容易的。
就指望程家興他們跟程家貴好好說說,頂好吃完這頓酒能讓他振作起來。
他當初成親不算晚,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如今人有二十五,不能任由他耗下去了。
晚上這頓酒就是他們兄弟幾個吃的,爹娘包括媳婦兒都沒露麵,程家興平時喝得很少,這天也豁出去陪了個儘興,等他們把酒吃好菜吃好話也說好,天都很晚很晚了。何嬌杏把人扶進屋去的,替他脫了衣裳,又端來溫水讓他漱了漱口,再然後幫著簡單擦洗了一番。
程家興酒品倒是不錯,是喝多了一點,不鬨騰人,讓他坐下就坐下,讓他抬手就抬手。
何嬌杏前頭把閨女哄睡了,又給男人收拾一番,自己最後洗的。她吹燈上床的時候程家興已經躺平睡熟了,何嬌杏把動作放輕,爬到床裡側去躺下。這陣子事實在不少,她不自覺會去想,一下子也睡不著,還摸黑盯著程家興的側麵看了一會兒。
是啥時候睡著的就不清楚,隻知道醒來的時候被自家這個緊緊抱在懷裡,想翻個身都不行。
何嬌杏推他兩下還險些給人蹭出火氣,看他脫了褲子就想上,何嬌杏使了點力氣把人摁住爬爬爬……爬下床去了。
人坐在床沿邊程家興還要伸手去抱。
何嬌杏隻得捧著他臉親了親:“我該去給閨女喂奶,你再睡會兒。”
“臭閨女才這麼小就知道跟她爹搶人!”
看他原地耍賴,何嬌杏嗔道:“都當爹的人,還沒個正行。”
“咋說話呢?我跟我媳婦兒親熱不是正行?”
“彆鬨了,你想想早飯吃啥,我把人喂了給你做去。看你們昨晚喝了不少,這會兒腦袋瓜暈不暈?”何嬌杏抱著小冬菇喂奶的時候還在跟程家興說話,問他昨晚那頓酒吃出好結果沒有?二哥是怎麼個想法?還消沉著還是有走出來的意思?
“正常過度吧,要讓他不去想了一心往前看是強人所難,不過也沒到想不開的地步。看他有點埋怨自己,說回頭去想很多地方是他重視不夠,他沒太當回事,才讓媳婦兒越來越離譜,走到今天總是一步步過來的。”
何嬌杏道:“都已經發生的事,再去追悔也沒有用,隻能說這回吸取個教訓以後做好些吧。”
既然聊起頭程家興也不想睡了,他擁著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上看媳婦兒喂奶,說:“我看他心裡還是有數,知道這麼頹喪下去爹娘要跟著擔心,讓我們暫時彆管他,由他想想,保證說不會耽誤了後麵的春耕春種。我聽他這麼說,就沒提再娶的事,農忙好啊,忙起來人就沒空胡思亂想,等過段時間事情淡化了再考慮後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