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前頭送回來那封信, 老家這邊就再沒有程家旺的消息,這也不奇怪,兩地相隔幾千裡路, 捎封家書談何容易。前頭收到信後, 程家興請人代筆給兄弟回信,寫那封信就廢了幾文錢而已, 後來為了送上京城他沒少打聽, 又是花錢又是托人。人家還說呢, 沒得為他特地去跑一趟的,就隻能跟著商隊走,走的快點信就早幾天送到,中間要是遇上啥事,耽擱一兩個月也正常。
人這麼說, 程家興還是把信遞了過去, 這都是兩個月前的事,到今天家裡人也不確定他收到沒有。
其實收到了, 在之前送回祿州的家書裡麵,程家旺留了個地址。幾個月之後, 有個北上的商隊抵達京城, 負責的管事談生意去了, 跟著跑腿兒的卸了從南邊走過來的貨, 得了兩天休息時間, 就把信送去程家興說給他那地方。
那是個略有些偏僻的小院子,跑腿的找過去, 給他開門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叔。
跑腿的問他是不是叫程家旺。
“你找程家旺?找他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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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給一個住在這裡叫程家旺的帶封信來。”
“那信呢?”
“你是程家旺我才能給你。”
老叔沒法,才告訴他這小院的主人家是叫程家旺,是個二十來歲的巧匠,給朝廷做活的。他白天都不在,要見本人得傍晚再來。又聽說這老叔是給程家旺看門以及做閒雜事的,跑腿送信的就沒在這頭耗時間,把信放下,臨走前還留了個話,說他們商隊從南邊拉貨上京,再把北邊的東西運回去,一般會在京城待將近一旬,如果說程家旺看了信之後想回一封,就在這兩天寫好送到他那裡去,他也能幫著投遞回去。
給看門的收好信,說知道了,那跑腿的就出了巷子。
當天傍晚,程家旺一回來就聽說有他的信,不用問就知道一定是從老家送來的。程家旺心裡一熱,從老叔那頭取過信又匆匆出了門,他竟然連晚飯也顧不得吃,急忙去找識字的人給讀信去了。
這封信是程家興口述,請讀書人代筆的,稱呼自然隨程家興走,開頭一個“老四”就讓程家旺迸出淚花,出來是還沒一年,可他是孤身一人在京城,形單影隻的,非常想家。
是怕叫人看了笑話,程家旺強忍住淚意,安安靜靜的聽人讀信。
他三哥這封信沒潤色過,就是原汁原味兒的,有點囉嗦,叫程家旺聽來卻分外親切。三哥在信裡講了不少事,比如說他走了之後才做起來的麻辣燙生意,還有二嫂,就在年前也把出喜脈,這都挺著老大的肚子了,還提到過年的時候人人都在,唯獨缺了他,感覺氣氛不如往年好,年三十那天爹娘還念叨,說不知道家旺咋樣?北上這一路順不順利?在京城安頓下來沒有?又是怎麼過的年?……
程家興蔫壞,他明明知道兄弟心裡最最惦記的是他媳婦兒和媳婦兒肚子裡的娃娃。
知道你惦記,我就要吊吊胃口,把最要緊的事擱最後麵說。
他把家裡其他人全都羅裡吧嗦講了一遍,這才切了個木匠鋪的視角,告訴兄弟袁氏生的是個兒子,生下來之後他趕馬車帶娘去看過,娘本來有意思給袁氏伺候個月子,最終還是沒有,袁氏買了倆人,讓老娘省了不少心。
再說那小子,因為當爹的不在,就讓袁木匠取了小名,叫刨子,就是木匠都會用的那個刨子,喊著還挺脆挺響的。
刨子他剛生下來還不是很胖,現在胖了,袁氏怕斷他奶水天天都在進補,魚湯肉湯這些沒斷過,她吃得這樣好,奶出來的孩子自然不錯,就可惜她自己胖了兩圈,上回送娘過去看孫子時見她還在為那一身肉發愁。跟男人相隔幾千裡地自己非但沒日漸消瘦還胖了……想想也鬨心。
程家興不搞什麼善意的謊言,他都是大實話懟過去,明著告訴程家旺你媳婦兒心裡挺不踏實的,生怕分開兩年自己的幸福就讓彆人奪走了,讓程家旺在外頭注意著點,彆發展出第二春第三春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老程家爺們都疼媳婦兒,沒有在外頭亂搞的。
在信的最後,程家興也說希望他最好是讓送信過去那人再帶封信回來,說一說後麵怎麼安排。不管咋說他才是袁氏的男人是刨子的爹!那娘倆是跟著就上京城還是過了今年,等明年開春以後再動身,這個其他人都不方便給拿主意。
程家興說他覺得為小的著想最好是等明年,那孩子哪怕養得不錯,還是太小了一點,不合適長途奔波。
要等明年的話,那程家旺就得單獨給袁氏寫封信去,說點好聽的,安撫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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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信挺逗人的,不當心聽到的外人都覺得大老遠送個家書來就寫這些,這也太俗了一點。
另有人調侃程家旺,問他寫信過來這人是誰啊?
聽說是他三哥,人家就笑了。
“你三哥真有意思,我們寫信從來都撿好話說,有糟心事也瞞著,哪能讓在外麵的人擔憂掛記?”
程家旺撓了下頭:“我三哥他從來都是有一說一。這樣好,聽了心裡踏實,報喜不報憂的家信寫還不如不寫,隔這麼遠傳遞消息已經很不容易,咋還哄騙人呢?”
程家旺還想請幫他讀信的代筆,寫封回信。
可惜天色晚了,人家讓他回去打個腹稿想想清楚到底要在信裡寫些什麼,明天抽個時間再過來。程家旺應承下來,他取回信,留下幾文錢做答謝,這才回自己的小院子去。
托這封信的福,他長久以來懸著的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