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抬了抬下巴,點了點她那邊,“本性本心之中,應該有那麼一塊心田,最泥濘不堪,任你源頭活水再清澈,就像溝渠之水,隻要流進了田地,就會渾濁起來,比如幾乎所有人,內心深處,都會自相矛盾而不自知。書簡湖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與當年三四之爭,皚皚洲的無憂之鄉,剛好是兩個極端。怎麼,是不是聽不懂?那我就說點你勉強聽得懂的。”
“遇上對錯之分的時候,當一個人置身事外,不少人會不問是非,而一味偏袒弱者,對於強者先天不喜,無比希望他們跌落神壇,甚至還會苛責好人,無比希望一個道德聖人出現瑕疵,同時對於惡人的偶爾善舉,無比推崇,道理其實不複雜,這是我們在爭那個小的‘一’,儘量均衡,不讓一小撮人占據太多,這與善惡關係都已經不大了。再進一步說,這其實是有益於我們所有人,更加均衡分攤那個大的‘一’,沒有人走得太高太遠,沒有人待在太低的位置,就像……一根線上的螞蚱,大隻一點的,蹦的高和遠,孱弱的,被拖拽前行,哪怕被那根繩子牽扯得一路磕磕碰碰,頭破血流,遍體鱗傷,卻能夠不掉隊,可以抱團取暖,不會被鳥雀輕易啄食,所以為什麼天底下那麼多人,喜歡講道理,但是身邊之人不占理,仍是會竊竊欣喜,因為此處心田的本性使然,當世道開始變得講理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不講理,就成了安身立命的本錢,待在這種‘強者’身邊,就可以一起爭取更多的實物,所謂的幫親不幫理,正是如此。顧璨娘親,待在顧璨和你身邊,甚至是待在劉誌茂身邊,反而會感到安穩,也是此理,這不是說她……在這件事上,她有多錯。隻是起先不算錯的一條脈絡,不斷延伸出去,如藕花和竹子,就會出現各種與既定規矩的衝突。但是你們根本不會在意那些細枝末節,你們隻會想著衝垮了橋,填滿了溝壑,所以我與顧璨說,他打死的那麼多無辜之人,其實就是一個個當年泥瓶巷的我,陳平安,和他,顧璨。他一樣聽不進去。”
“我在這裡,做了這麼多,遲早有一天會水落石出,就是要他顧璨瞪大眼睛,好好看著,道理不聽,隨你去。可我陳平安在這裡,除了幫他、更是幫自己糾錯、彌補之外,也要讓他明白一個書本之外的道理,在書簡湖,最多兩年,當一個修士站在一個高位後,根本不用靠著濫殺無辜來立威,我一樣能夠活得比他顧璨更安穩,站得更高。”
她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道:“怎麼,又要說我是靠山眾多,手裡法寶太多?你和顧璨跟我沒法比?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抓住這些的?一個字一個字說給你們聽,你們都不會明白的,因為說了,道理你們都懂,就是做不到,是不是很有意思?本心使然,你們身邊在心性定型如瓷器胚胎的時候,又無勸化之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就算有那麼一個人,我看也是白費功夫。說這些,已經無補於事。重要的是,你們甚至不懂怎麼當個聰明一點的壞人,所以更不願意、也不知道怎麼做個聰明點的好人。”
那條小泥鰍咬緊嘴唇,沉默片刻,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陳平安,你不要逼我在今天就殺了你!”
陳平安微微偏移腦袋,笑問道:“為什麼要殺我?殺了我,你和顧璨,還有 你現在所看的《劍來》 第477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上)隻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請百度搜:() 進去後再搜:劍來